第 8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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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李穆军队很快不敌,溃退到了城里,关闭城门,高高悬起了免战牌。

西金士兵怎会给对方喘息之机。乘胜,架云梯,发擂石,射箭阵,继续发动猛烈攻城。

义成城头的守军,很快失守,城门破了。

李穆士兵不敌,放弃了抵抗,人分成几股,朝着其余几个城门溃败而去。

西金士兵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从北门涌入,追击着前头那些逃跑的义成士兵。

北城门之外,最后只剩下一支奉命留守的辎重兵丁和不适合城内巷战的骑兵。

他们观着战况,鲜卑人用鲜卑语,讥笑着汉人的无能和胆小如鼠,为自己没法像同伴那样杀入城中而顿脚叹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听说这里不久之前还是一座鬼城,如今里头想必也没什么油水可捞。

等攻破城池,杀光里头军民,报复完毕,把侯定吓得屁滚尿流,也就可以打道回府,继续跟随他们的皇帝,去抢如今落在羯人手中的西京长安了。

西京长安、东都洛阳,这些汉人古起便世代营造的大都和皇城,才是真正的油水富地。

就在这群西京士兵摩拳擦掌之时,他们没有想到,在作战士兵全部攻入北门之后,一支义成军队,在几百个悍勇武士的带领之下,鬼魅一般地,从他们的身后包抄了上来。

义成军出其不意,剿杀了这支前一刻还在为同伴呐喊助威的西金兵,随后迅速关闭城门,浇筑预先熔化的铁水,再堆叠准备好的巨石和巨木,完全地封死了出路。

与此同时,按照预定计划,退到了其余东、西、南三个城门的义成士兵,也全部顺利撤出。

城门如法炮制,亦全部关闭,堵死。

将近三万的西金士兵,便如此,按照李穆预定的计划,被关在了义成城中。

从追杀敌人的胜利狂热中清醒过来的西金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占领的,是一座空荡荡的,除了断壁残垣之外,连个鬼影也看不到的荒城。

出去的城门被堵死了。

而他们,被外头的义成士兵给困住了。

城墙高耸,即便他们有勇气跳下去,倘若运气足够好,没有摔断手脚,迎接他们的,也是等在外的义成士兵那无情的如蝗箭阵和熊熊大火。

西金人在城里无头苍蝇般地游荡了大半天后,继而又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们没有吃的东西!

找遍全城,莫说能找到半颗能够入腹的粮食,就连路边那些可以吃的野草,竟也被收割一空!

攻下了城池的西金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上当了。

他们攻下了城池,却变成了困在桶底的一群蚂蚁,出不去了。

……

战事进展的消息,让整个临时聚居点里的气氛都随之兴奋了。

众人脸上带笑,孩童们书声朗朗,女人们纺线做鞋的劲头,更加足了。

这一日,一个晴朗、静谧的午后。

西金人已经在城中被困了四五日了。

据说第一天,密密麻麻的西金士兵登上城头,朝外向李穆的围兵射箭,叫骂,城中火光四起。

到了现在,大概连老鼠都被抓光了,还发生了自相残杀的事情。不断有饿得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西金士兵爬上城头,哀告投降。

孩童们被消息刺激着,格外得兴奋,这两天简直都无心上学了。洛神便也不勉强,今日早早地散了学。

她在屋里,原本编写着一本新的认字手册,打算回城后,发给课业优秀的学生。渐渐犯困,打了个哈欠,搁笔,卧在窗格子边的榻上,闭目小睡。

醒来,感到身边凉风习习。睁开眼睛,看见那盲女竟坐在身边的地上,手里拿了一柄扇子,慢慢地摇着,在给自己打风。

盲女的病已经好了。身上原本溃烂得几乎能见白骨的伤口,也渐渐结疤了。但她不合群,又仿佛害怕阳光,病虽好了,白天从不出去,就只待在屋中的阴暗角落里,低头背对门窗,要么睡觉,要么默默地帮阿鱼编织麻绳。

她是个盲女,洛神本就没想要她帮自己做什么,收留了,就当多养了个人而已。

没想到自己睡着了,她却会主动摸过来,给自己打扇。

转脸对她笑道:“你手酸了吧?你自去歇着吧。不必给我打扇。”

盲女依旧低着头,哑声道:“我不累。她们都在外头做着事。我给你扇风。”

阿菊和仆妇侍女们,吃了午饭,便都三三两两地坐到了外头不远的树荫下,忙着做针线,编草鞋。

洛神见她坚持,也不赶她,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重新拿回笔,低头继续编着册子。

屋里静悄悄的,耳畔,溪流潺潺,鸟鸣于涧。

盲女陪在她的身侧,一声不吭,低着头,继续给她摇着风。

洛神又写了两页,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阿鱼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欢喜地道:“夫人,方才守卫递来的,说是刺史给夫人的信!”

洛神急忙放下笔,接了过来。

阿鱼传完信,又蹦蹦跳跳地去了。

这是李穆写给她的便信。说围城进展顺利。西金士兵里,有鲜卑人,也有部分汉人,但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徒。他还要继续围城,直到彻底摧毁那些人的意志。

信末说,他很想她,问她想不想自己。让她再等他几天,等事毕,他就立刻来接她。

洛神盯着这几列字,看了又看,唇角不自觉地上弯,渐渐出起了神。

盲女打着扇的那只手,停了一停,慢慢地抬起了头。

“夫人,刺史的信,都说什么了?”她问。

“没什么。说再过几日,应便能结束围城了……”

洛神唇角含笑,看向身旁向自己发问的盲女。

忽然,她的视线定住。

这样的天气,盲女也总习惯在脖颈上围一巾子。

先前阿鱼曾好奇问她,她说自己除了眼盲,喉咙亦有风症,故嗓音嘶哑,便是夏日,亦不可受风。

洛神不疑,自也没多留意。

直到这一刻,这盲女抬起了头,脖颈上的巾子恰松了,露出了她的咽喉。

洛神竟看到了一块凸出的喉结。

和李穆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喜欢亲咬他轮廓分明的喉结——因为女子没有,所以对她很有吸引力。

对男子的这体征,她很是熟悉。

她从没在女子的咽喉处,看到过如此凸出的喉结。

她的视线,从盲女的脖颈,落到她那张闭着眼的、平日总低垂、至今她仿佛都没看清过的晦暗消瘦面庞之上,心里忽然涌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面庞,轮廓……

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偏一时竟又想不起来。

她心中忽然涌出一种不祥之感。见这盲女又低下了头,继续给自己扇风,便也不再看她,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写着自己的字。

片刻后,写完了一页。她搁下笔,站了起来,微笑道:“你自己歇吧,我去瞧瞧她们做的针线。”

她走了出去,朝前,渐渐地加快脚步。

她唤来了樊成。

樊成带着侍卫,随她回到木屋,推开门的时候,洛神被看到的一幕惊住了。

盲女还是那般坐在地上,但是手里,却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就对着阿鱼的脖颈。

这盲女也不再闭着眼睛了。

慢慢地抬头,睁眼,露出了一双洛神见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忘记的紫色眼睛。

“慕容替!”

洛神惊呼。

尽管面前这人,还穿着妇人的衣裳,一张脸,和洛神记忆中的丽容也大相径庭。但这双眼睛,和眼里流露出的那种阴冷,仿佛没有人的感情的眼神,她一见,立刻便认了出来。

慕容替望着洛神,唇角动了一动,似笑非笑:“是我。”

他抬手,抹了一抹,脸上那层泥似的东西,便纷纷搓落,露出了一张本来的面孔。

面前的这张脸,面色青白,两颊凹陷,瘦得几乎脱形。即便除去了外层的伪装,看起来和洛神在曲水流觞那日见过的风神秀异的容颜,也是变化极大。

几乎像是换了个人。

倘若不是方才起疑,想带人来查证个究竟,她又怎能想到,慕容替,这个她以为应该还在建康的鲜卑人,竟会以如此一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救回来一头危险的野狼。同吃,甚至同睡,就这么一起过了十来日!

洛神脸色大变,心口乱跳。

但是这一刻,她来不及多想这些。

她看着被慕容替抓在手中的阿鱼。

她在哭,眼眸中充满了惊恐,不停地流泪。

“慕容替,你在城外野地快要病死的时候,是阿鱼发现你,救了你的!你若还是个人,你就不该如此对她!你还不放了她!”

阿鱼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拼命挣扎。

樊成大怒,立刻命人围上去,拔剑怒喝:“快放了她!”

慕容替面无表情,五指蓦然收紧,犹如一只鹰爪,紧紧地掐住了女童的脖颈。

阿鱼顿时难以呼吸,在他五指之下,闭着眼睛,脸憋得通红。

他一双冰冷眼眸看着洛神。“你的人再上来一步,我便折断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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