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2 / 2)
追到那道岗坡之前,就在她以为萧永嘉会被擒住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竟突然从岗头现身,拦在了邵奉之的面前。
不过一个抬手,她还没看清楚那女子是如何出手的,邵奉之就倒了下去。
她只看到一道血,随了那女子的举手动作,从弟弟的咽喉里喷出,溅了数尺之高。
邵玉娘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
但她生平第一回,见到一个人,还是个女子,杀人杀得如此利落和熟练。
她远远见那女子掉头,看向了自己的方向,再也顾不得别的,在强烈的求生欲的驱使之下,挣扎而逃,恰近旁有道长满野荆棘的崖坡,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忍受着被荆棘扎刺的痛楚,滚落到了坡底。
那女子追了过来,站在上头,一时没看到她的身影,大约比起杀她,更记挂萧永嘉,没再冒着荆棘扎刺下来寻她,掉头而去,邵玉娘也终于再一次地死里逃生。
回想那日,从牢婆手下逃脱之后,她回到建康,趁着全城大乱,潜在高家附近,躲于暗处窥伺,随后跟踪高峤送萧永嘉来到这里,之后,在那接下来的七八天里,她一直在附近徘徊,摸着地形,寻找机会。
在探查到附近有那个小村落后,她终于想出了办法。当天深夜放火烧山,随后提前赶到小村落的附近藏起。果然,等到了萧永嘉一行人的到来,算到在他们饮用取水的天明之际,偷偷往井水里投了药。
长久以来,她为了复仇,隐忍、谋划、算计,甚至不惜自残身体,眼看就要得偿所愿,临了却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一想到往后,大概再也不会有一个能像这回这般能够让她一度离复仇成功那么近的机会了,这几日,她无时不刻满腔怨恨,悲从中来,恨老天不公。
但是什么样的打击,也比不过这一刻,她在高峤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他先前望着自己时的那种怜悯之情了。
她非常肯定,不但二十年前,即便是在不久之前,哪怕知道她杀人放火之后,他看着她的眼神里,也依旧带了一丝不忍。
而现在,没有了,彻底地没有了!
只剩下了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
摸着头发的那只手,慢慢地放了下去。
邵玉娘盯着高峤那张绷得已经扭曲的脸。
“我的弟弟不听我的,我也将他杀了,何况是那贱人。她自然是死了,和她肚子里那个快要生的孩儿,一道死了!尸体被我挫骨扬灰,倒进了河里。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了。”
高峤血管冰冷,整个人瞬间僵硬。
过去的那些日里,他出动了大量的人,寻遍了出事附近她脚力可能到达的所有的地方,又扩大了范围,始终没有她的下落。
随着时日一天天地过去,她宛若石沉大海。
周围的人,都已认定她已没了。
他一直不愿相信,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在他心底,始终还怀着一个念头,她并没有死,只是此刻还在一个他没找过的地方而已。
这也是为何,他急切想要找到眼前这个妇人的原因。
而这一刻,希望破灭了。
他盯着她,眼底慢慢泛红:“邵氏,你再给我说一遍?”
“她死了!”
邵玉娘呵呵地笑,笑声有些渗人。
“她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当年要不是我救了她的丈夫,她早就已经成了寡妇!她不感恩我,不成全我,还恩将仇报,将我害成今日模样,全都是她自找的!”
“萧永嘉这个贱人,那日竟还企图骗我,说你在她面前道我无耻……”
“噗”!
一道沉闷的利刃破肉的声音。
高峤猝然拔剑,剑尖刺向邵玉娘的心口,从她胸脯前的两道肋骨之间,毫无偏差地深深刺入,力透剑背,穿背而出。
邵玉娘的嘴还张着,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一下睁大眼睛,盯着高峤。
高峤眼底血红,却是面无表情,从她胸口,猛地拔剑而出。
邵玉娘的身子,随了他拔剑的动作,一下歪倒在地。
高峤再不看她一眼,提着那柄剑槽正不断淌血的剑,转头而去,才走了两步,那尚未死透的邵玉娘竟悲鸣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个纵身,扑了过去,伸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
“高郎君……临死之前,求你和我说句实话,当年,你是不是分明心里也是有我,却碍于萧永嘉,才拒了我的……”
她仰着面,嘴角不停地冒着血,凝视着高峤的目光,却是恳求的,柔弱的,惹人怜惜的,一如当年她初识那素冠白衣的男子时的美好模样。
高峤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头,盯着地上的这个女子,一字一字地道:“邵氏,你给我听好,阿令她没有骗你。和阿令比起来,你连做她的提鞋奴也不配!我有妻如此,怎可能会对你有意?”
“自始自终,我高峤的心里,只有阿令一人!”
他一脚踹开她还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出屋,大步离去。
高胤在外头忐忑等着,突见高峤出来,迎上:“伯父,怎样?可有伯母的下落……”话未问完,见高峤脚下一个踉跄,人晃了一晃,脸色惨白,一惊,急忙抢上来扶住他的胳膊。
“伯父,你可是身子不适?”
高峤感到胸口猝然一阵疼闷,眼前发黑,一股又热又腥的液体,涌到了喉咙。
远处突然驰来一骑快马,马上信使看到高峤,高声喊道:“高相公,不好了,宣城叛军又打向溧阳了,离建康只有四百里了!”
高峤咽回了那一口热液,闭了闭目,睁眼,反手用力握了握侄儿的胳膊,道:“我无事。我立刻回去。你也速回毗陵!”
高胤望着伯父匆匆上马,掉头就要回往建康的背影,心头涌出一丝不安之感。
“伯父!李穆那里,难道竟还没有消息?”
他忍不住,高声问道。
高峤停了一停,道:“他已回军。路上却遭许泌留守军队和北夏的两面夹击。何日归来,还未能定!”
说完,领着随从,纵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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