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2 / 2)
在郭嘉准备好以死而赴,去应七年前的誓约时,却发现夏晚还活着,非但活着,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好比一个垂死路旁的乞丐,忽而知道自己家有银财万贯,田粮千倾,而此时,他挥霍光了自己的身体,爬不回那个可以抚慰这么多年的孤独,能愈合他悔恨之伤的家去。
他把自己和夏晚,还有小甜瓜,带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复杂局面之中。
闭眼片刻,他两道秀眉在日光下微微的簇着,忽而再睁眼,已日两眸的狡戾:“回去告诉太子,本官今日所做的,只是皇上对于他的试探而已,叫他勿要气恼。他若真的忠心可鉴日月,皇上会提早退位,做太上皇,将江山传承于他。”
“真的?”梁清才不信。
“假的。但你只能这么说,稳住太子,否则的话,咱们大家都得死。”
梁清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叉腰,道:“郭六畜,这样玩下去,总有一天你得玩死你自己。”他一步步往后退着,终于扬了扬手,率兵离去。
深吸了口气,再回头,郭嘉并没有进屋。
郭兴抱着小甜瓜,已经从里屋出来了,将小甜瓜安放在外面的床上,垂头丧气走到夏晚跟前,道:“阿昙,我没看好孩子,你打我吧,打我一回消消气儿。”
夏晚一只巴掌扬起来,忽而侧眸看了眼儿子,巴掌终于没有落到郭兴身上。
“谁打的孩子,怎会在额头磕开这样长一道口子来?”夏晚抚过甜瓜的额头,气的直皱眉头,她容貌比小姑娘还娇致的儿子,就这样破相了。足足三寸宽一道口子,虽说缝上了,但那伤是磕开过骨头的,命悬一线。
甜瓜犹还在昏睡之中,郭兴垂着头,任凭夏晚怎样追问,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夏晚今天系的是象牙色的面巾,两颊绣着淡淡的水波纹,衬着一双眸子流转,其中有嗔有恼有恨。曾经那样怕郭兴的夏晚,究竟是什么时候降伏这脑子直愣,像头黑熊一样的郭兴的?
七年,他错过的太多,分明那就是夏晚,可从举手投举到风韵气度,都已不是原来那个只会痴痴望着他,说郭嘉,你看我一眼,就看我一眼的那个小姑娘了。
她在离开他之后,居然还长高了很多,一件云白软绸面的对襟长袄,下面是宝蓝地的曳地长裙,郭嘉忽而伸出一只手来,方才骑着马,他是一路搂着她的腰回来的,彼时他当然什么都不曾想过,此刻看着郭兴,忽而就怒不可遏。
当年郭兴擅披战甲,最后叫北齐人掳走,郭万担为了救他而死。郭嘉救回郭兴之后,也是因为愤怒,于黄河畔将他狠揍了一顿,然后便独自一人痛着郭万担和长工们的尸体回了河口城。
郭兴去了何处,当时他并不知道。但显然,就是在那个时候,郭兴遇到夏晚的。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若为衣服故,可以斩手足。
一直以来,郭嘉为怕自己在朝中形势会拖累两个弟弟,故自来很少跟他们往来,却不期他们居然瞒着如此大的事情,七年之中,拿他当傻子一样哄。
恰在这时,河生急匆匆赶了进来。
见少爷站在门外,一双眸子像丢了魂一样,定定儿望着那扇窗子,河生也不上前,先就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河生对于自家这个大少爷,向来都格外的佩服。
就比如说,人人都说老皇帝喜怒不定,极为难搞,慢说太子和晋王,就皇上最疼爱的大孙子李昱霖到了皇上面前,都是颤颤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的。
但河生曾亲眼见过,老皇帝待自家少爷,却比亲儿子还亲。
亲到什么程度呢?
到长安的这两年,少爷都是住在离晋王府不远的普宁寺中。不过他夜里回寺里的时间当然少,绝大部分日子还是住在宫里的。六月初,有一日少爷不想上朝,遂给皇帝告了个假,称自己头痛病发,入不得宫。
当天夜里,宫里便送来了一道大菜,天麻炖孔雀。
据御膳房的人说,这天麻炖孔雀,须一只孔雀,十二碗水,炖足两个时辰,是补脑,去头疯,止头痛的良药。
那一日,年届七十的老皇帝手持龙杖,微服而来,坐在郭嘉榻侧,还亲自替他盛了一碗汤。当然,河生在等少爷下朝的时候,拿这话出去跟别的官员们家的小厮们吹牛,他们当是出于嫉妒,皆是笑话他:“等着吧,喝过皇上孔雀汤的朝臣,最后无一例外服了他御赐的鸠毒,你家少爷既吃了孔雀汤,想必离饮鸠不远矣。”
河生才不那么想呢。
连太子都说杀就杀,说放就敢放的大少爷,天下间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郭嘉走了过来,侧首在河生背上拍了拍,于他耳边悄语了一句。河生听罢,点了点头,敲门进屋子,对着郭兴说了句什么,郭兴听罢,转身走了出来。
河生把郭兴给远远儿的支开了,再回来,便见自家少爷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拍了拍河生的肩膀,郭嘉道:“河生,今天咱们得把阿昙的面纱,从她脸上摘下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