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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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掉了,再谎称说是大风刮走的,哪怕早用夹子夹的牢固了。这种伎俩拙劣,但对靳筱好使,毕竟欺负弱势的人,越拙劣无赖的手法,总是越有效。

她便抱着书,打算去她卧室那扇小窗去晒,纵然那里背阴,没有什么阳光,也终归是安全的。她一个人在那里忙活了许久,只感叹某一篇小说只看了一页。书粘了水,便会粘在一起,大约便是干了,就看不了了。

吴妈那时同她说,不如帮她讲书放到冰窖里,再拿出来,从前她给别的人家做工,试过这个法子,是管用的。

只要是法子,试一试总不会吃亏,靳筱便点了头。家里自然没有冰窖,要走几个街口,到商民冰窖。她没有钱,其实心里是忐忑的,可还是默不作声地跟去了,为了一点点指望。

所幸吴妈似乎认识看冰窖的管事,便真的将她那几本书塞了进去,她俩又同管事的谢过了,出了冰窖,又走了一个街口,靳筱才突然开口,“真的管用吗?”

“管不管用都放进去了,”吴妈那天的口吻,倒不大像个佣人,她又指着另一个街口,不是回家的方向,“今儿有集市呢,小姐一起去看看吗?”

她那日古怪的殷勤,叫靳筱生了疑,以为她是伙同了外头的人贩子,要将她绑到山里去。可如果真的伙同了人贩子,也不该绕了老远的路,同她去一趟冰窖。靳筱从幼时被送到信州城,并没有真的去过集市,听着那边熙熙攘攘的,应该是真的热闹。于是她也点点头,虽未说什么,也跟着吴妈去了。

她们那日便逛到了傍晚,靳筱不多话,吴妈也不说话,两个人便静悄悄的,在喧嚣的闹市里走着看着,偶尔看一看,翻捡翻捡,也不买,也不问对方买不买,不大像主仆,更不像亲人,古古怪怪的。

晚上到了家,吴妈塞给她一样东西,是个小的红色的中国结,挂着一颗玻璃珠子,是方才吴妈说要买给小儿子的。靳筱僵着手,没有去拿,就像每年过年的时候,亲戚塞给她压岁钱,都让她不自在。吴妈却给她别在了裙摆上,又同她说,“要过年了,小姐手头带点红色,图个吉利。”

她俩自那天以后便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因这件事变得亲近。后来吴妈有一天偷偷给她将书本带回来,崭新一样的,书页没有粘在一起。

那时已经临近新春了,吴妈也要回家过年,靳筱捧着那几本书,只轻轻点了头,原本她也该挂上点笑的,纵然是假的,也该让彼此心里欢喜。

可那天她没有。

一个仆人如果真的莫名其妙对你关怀,大抵也觉得你十分可怜。可靳筱宁愿旁人待她如空气,也不愿意去承佣人的怜悯。她这样的想法其实畸形又不高尚,她也从不会去坦白这样的心声。

民国不过几年,哪怕是学校里的几个穷学生,聚在一起打牌,三缺一,也会走几里路再找另一个穷学生 ,而不会邀请某一个学生随行的小厮。“人人平等”是一个口号,“人人不平等”是让人牢牢抓住自己阶级的恐惧,还拼命向上爬的勇气。

当然吴妈也仍旧本本分分做事,实在靳筱一个在家中卑微如斯的人,也无法同她亲厚。同仆人亲厚,也要看自己的本钱,不然教仆人发现你日子也过得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其实也尴尬。

再往后,吴妈随她来了颜家,她俩面上是亲近的的,吴妈待她许多事,想的比她自己还周到,话也同从前比多了起来。可靳筱心里却慢慢远了,吴妈也在同四少做事,她看的出来。兴许吴妈将靳筱从前在家里打破了几个茶杯,被掌掴了几个巴掌,都卖出去了。靳筱虽然不问,但想的很多,如此她心里又生出一点背叛感。

纵然当年那个中国结很小,可她私心底,确然是曾将吴妈看做自己人的。

于是她的抵触,便带了少女的执拗和倔强,平日里偶尔怠慢吴妈,来出自己的气。她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恐怕心里的别扭,自己都搞不清楚。吴妈也未说什么,可她面上不做声,靳筱更觉得她是有了新的依仗,有恃无恐。

如今吴妈又来约她出去看集市,也许是示好,也许又是看她可怜,到了这北地,还在被娘家纠缠着。靳筱的指尖轻轻滑过她手里的小花壶,她摸了摸耳垂,纵然开口,也带了一点别扭,像是两个人冷战了许久,另一个人同她抛了橄榄枝,她有些想接,又不大好意思。

“我下午要回来的,”她又揉了揉鼻子,“不要逛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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