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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当官的或者跑商的要出远门容易些,寻常人要背井离乡须得上衙门办个路引,那是人在异乡的身份证明。这伙人据说是在地方上蒙受了冤屈,地方上的有钱老爷买通当官的,他们去告,输了官司挨了板子。想上京告御状,衙门卡死了不给路引,可要是咽下这口气受了这个冤,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就有几家豁出去了,结伴偷偷跑了出来,啃着干饼子嚼着野菜徒步走到京城。

他们之前都是绕着城池走的,京城绕不过,要申冤就得进去,这十余人在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官差按规矩办事,没路引不让进,那几个穿着破烂好像要饭的一样,跪下就要磕头,磕着头就在城门口说起冤屈来,说他们当地很多人家的田地被占了,衙门不为百姓讨公道,还卡着不给路引,没办法他们只能偷跑出来,要不回田地日子就没发过了。

这么冷的天穿得如此单薄,还跪着边哭边磕头让行行好,城门守卫也有人心软,可规矩摆那儿,坏了他们担不起。

就有人帮着指了条明路:“我们不能放你进去,你可以找人替你跑趟通政司。”

外面来的哪知道通政司是啥,就问了。

边上有懂行的说:“你来告御状不知道通政司是啥?通政司就是管民间冤情的。现如今的右通政卫大人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随时都能进宫面圣不说,他也是贫苦出身科举入仕,很愿意为百姓出头。你托人带个话去,把这个情况告诉卫大人,他肯管你们也就有活路了。”

说是要请皇上做主,那行人心里其实没谱,只是想着不走这趟一定没活路,来了没准还有转机。

现在听说这个姓卫的大人是肯为百姓做主的青天老爷,这行人才有了盼头,就在城门口四处求人,请人行行好,帮忙递个话。还说不是他们一两家受了冤屈,被占田地的是几十家人,胆小的不敢闹,他们胆大跑出来了。

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不肯说,无论如何都要见者青天老爷才愿开口。就有心痒的替他们跑了腿,卫成的确也在衙门,听衙差说外面有人求见,卫成暂停下手里的活,让衙差把人领进来。帮着跑腿的进来先跪下磕了个头,才说城门口那边有一行人,说在地方上蒙受冤屈,来请皇上为他们做主。那些人又是偷偷跑出来的,没路引,进不了城,想请大人通融一下。

卫成想了想,让通政司这边去了个人,同那头商量一下,把人领过来让他们说个明白。要真是身负冤情被地方官卡着不批路引,这种情况理应通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

等这些人到了通政司衙门,还没说出个一二三,光看那模样就是在路上吃够了苦的,卫成心里更信了一分,听的时候也格外用心。

案情说下来其实简单得很,说他们有冤,的确有,要说也是送上门去给人坑的。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地方上有个姓祝的读书人,他有幸中了举。祝老爷中举之后,亲朋好友乡里乡亲都求上门去,纷纷将自家田地挂他名下。朝廷说举人免税,本乡出了个举人老爷,可不就造福乡里了。不说家底稍薄的,哪怕家底厚,能不交税他也不想交。

起先是白挂,后来关系亲近的挂完了,关系远的就许点好处有偿挂。

举人老爷本来家贫,心里装着乡亲,可人是会变的,逐渐发达之后想法自然和当初不同。

虽然想法变了,举人本身要脸,没为难这些来挂田的,这么多年下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年夏天,老举人没了,他几个儿子分了家,分家之后不认举人立的字据,直接吞了挂在他们家里的田地。

当初为了避税去挂田的,占了朝廷二十年便宜之后田没了。

他们上衙门去告,没告着,衙门说田契上落的是举人的名,举人没了自然由他儿子继承。

这年头有田你好好种总饿不死,没田要怎么活?

可不就活不了了?

地方上还有人在闹,他们这几个胆子大,想着地方官一手遮天他们闹也闹不出个所以然,心一横,偷跑出来,说要请皇上给个公道。

挂田这个事,出身好的官员体会不到,卫成不同,他也算亲身经历过,可说深有感悟。当初就想到事情迟早会闹大,把自家的田地投给举人,让举人给个字据,这本来就不靠谱,起纠纷正常。

因着没去户部待过,具体的税收情况他不清楚,想来朝廷还没提出改革,要不是情况还能控制,就是商税收得不少,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征不上地税的尴尬。

按年头算,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事户部没上奏,皇上恐怕都不知情。纵使知情,也不会想到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

能瞒这么多年,也是四境太平,虽然朝堂上风起云涌,到底没起战乱,征不上地税的危害暴露得不够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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