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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蜜在招呼仆妇收拾打扫, 掸干净里外的灰尘指望清爽过个年, 这时候, 福妞也暂停了日常的学习, 跟在娘亲身边, 看她安排阖府上下。

吴氏总说掌家这套十岁之后再接触都来得及, 她还能轻松几年。怎么说都是才满七岁的小姑娘, 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尚不通人情,亦不明事理, 学这些嫌早。

“也不是非要她赶着学,跟着看看,能受些许影响也是好的。”

这说法吴氏认可:“三媳妇你把握好分寸, 福妞她毕竟还是小了一些, 有些事,她岁数没到你说千万遍她也不懂, 像砚台, 回想看看他早几年多闹人?现如今话没当初一半多。他说的时候都嫌他闹腾, 他不说了又不习惯起来。”

“娘说的是。咱们家三个小的, 但凡没犯错误, 他多两句话或者活泼一些都由他去,我这些年迈过一些高门大院, 也接触了些其他人家的孩子,见过宠过头骄纵霸道的, 也见过拘过头呆板木讷的, 这两样我都不想要。就他们仨我跟相公商量过许多回,还是觉得走出来得把规矩摆好,没外人在轻松一些不妨事,不是非要他们一板一眼,反正规矩要懂品行要正,天生的性子需不着强逼他改,心里头知道分寸就行了,至于说以后,想做个什么人想干些什么事,他长大了自个儿琢磨,我和老爷只管在他不懂事时给带带路,往后几十年,自个儿掂量着过哟。”

吴氏仔细在听,听完点点头:“头年这个时候,听你说了老家乡下的情况,主要是二房的情况,我就在想,做父母的还真不能觉得他人小就把方方面面全给他安排到,要让他自己做些事的,否则他习惯了依靠别人,长大之后也还是立不起,登科就是个例证。”

吴氏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都说隔代亲,孙辈一撒娇,像我跟你爷经常就顶不住,还是你跟老三稳当,砚台宣宝包括福妞都不错,都是端端正正的好孩子。尤其我们福妞……”

看婆婆说着还叹气,姜蜜问她怎么的?

老太太说:“我想着等老三最后这年干满从淮安回来,你多带她出去走走,像是夫人太太闲聚领她去看看。这两年你跟老三下南边去,咱们府上闭门谢客,平常砚台在国子监,宣宝有功课,就福妞她在内院里头陪着我跟你爹。福妞性子活泼,是爱热闹的人,你看每次家里有客她就欢喜,天天在我跟前杵着其实无聊得很。”

“她没闹您吧?”

“倒是会拉着我跟她到院里坐坐,让我给她说故事,或者跟我商量吃什么菜上什么点心。说是让我陪她,其实是她在跟我逗趣解闷。你看你们回来她跟你撒娇,说自个儿表现好叫你奖励她,让你请唐家哥儿过府做客。你不在时,她不提这些,兴许知道会为难我跟她爷,惦记也就是心里惦记。这两年实实在在有些闷着她,也就过年前后这些天能跟你出个门,平常都拘在方寸小院,没走出去过。”

正说到她,福妞来了,她手里拿着刚剪下来的几根腊梅花枝,进屋就在招呼她奶她娘。

姜蜜招手让她到跟前来,福妞去了,她在离娘亲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让你过来,站那么远干嘛?”

“刚在雪地里走过,身上寒气重呢。”

姜蜜伸手试试她脸蛋,是有些冰凉。她伸手把女儿带怀里来,半抱着她,轻捏她脸颊问:“跑雪地里去做什么?”

福妞就晃晃手里的腊梅花枝:“头两年娘在后院栽种的腊梅花开了,我闻到香味儿,想剪两枝装瓶摆屋里头。”

她说着还扭头找了一圈,没见着有小花瓶摆件,便看向张嬷嬷:“烦嬷嬷替我找个瓶子来。”

张嬷嬷去了,福妞想起来问:“娘跟奶是不是说我来着?”

“你听见了?”

“听到个名儿。”

“内容呢?一句没听见?”

福妞摇头:“娘说给我听听?”

“我跟你奶打听,看这一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可还乖觉?”

她听着扭头看向老太太:“奶怎么应的?”

“说你整天吵吵,不是说要听故事,就要陪着去院子里玩,烦人!”

这下捅马蜂窝了,小姑娘眼眶一红,老太太方才安安逸逸坐在旁边,见孙女要哭,赶紧过来假意打了姜蜜两下:“你这当娘的真是!明知她傻气,还故意逗她,这不是招人哭吗?”

看着架势大,其实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姜蜜感觉右手臂上让婆婆轻拍了两下,她假意要躲,还配合着哎哟了两声,说不敢了,不逗她了。

“好姑娘,你奶跟我夸你来着,说你听话懂事孝心好。”

刚还在委屈,这就破功了,小姑娘也觉得不好意思,将脸埋在她娘怀里,磨蹭了会儿才抬起来。这时候张嬷嬷也将小花瓶拿来了,福妞将她捡回来的腊梅花插上,摆成看着顺眼的样子,准备放去老太太手边。

姜蜜叫她等等,问是不是该往瓶子里添点水,屋里烧着炭盆,干燥。

加不加水的这些奴才也不太知道,毕竟平常没摆过这个,可既然夫人这么说,他们就往里加了些清水,这才将花瓶摆上。

“学了画画之后剪个花枝都晓得搭配长短,还怪好看。”

“娘喜欢?也给您屋里摆一瓶吗?”

姜蜜摇了摇手:“别费这事,你饶过咱们家那树腊梅花吧,别剪秃了。”

福妞听着好笑,笑够了掰起手指头算道:“娘你说,大哥是不是该回来了?国子监怎么还不放呢?”

“你爹前两天遇到国子监祭酒,闲唠了两句,听说他们岁末准备安排一场考核,考完批出个上中下等排好名才会放假。”

“是要大哥他们拿排名回来?那有几个过得好年?”

……

这话说的太好了,简直说到监生们心坎上了。

凭本事进去一贯出色那些还好,靠祖宗荫庇入学混日子那些近来面如菜色。想想看嘛,谁家没有对子孙寄予厚望的长辈?要不是抱着很高期待谁又会赶着把人往国子监送?在这个前提下,各家各户肯定都是在乎成绩的,至少有人在乎,那么拿着垫底的排名回去屁股不得开花?

平常偷摸着看闲书混日子的都用心起来,想着考前抓一抓能有点用算点用。动歪心思的也有,甚至有胆子大的打算偷看考题。

坏事呢就是做不得。

国子监的岁末考核还没开始,就有人因为偷看考题被抓,被当众训斥吃了戒尺不说,挨了收拾还不算完,他连人带包袱一并被丢出了国子监,还因为作弊被抓在京中大大的出了次名。

读书考科举的都得爱惜名声,盖上舞弊被抓的大印,后面再想有什么成就,难了。

舞弊事件招来许多议论,却没丁点影响到后来的岁考,就是这回,卫彦实实在在拿了榜首。之前两年多他表现也出色,实际拿第二第三多,毕竟年岁轻入学晚比在这边苦读许多年那些程度天然差一截。加上他一开始还有点飘,沉下来之后奋起直追,追了两载,这回才彻底碾压过去。他那篇文章被誊录张贴出来给全体监生看了,本来有两个不服气的,读过文章之后都没再吭声。

卫彦这篇文章就是上上等之作,当列榜首。

国子监监生多半出自勋贵之家,这就使得岁末考核备受关注,许多官员都读了这次评出来的上等文章,尤其卫彦那篇,被人翻来覆去品得透透的,最后给的评价是小子虽然年幼不堕其父威名,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他不光敢想敢说,文章结构包括遣词用句都比卫成当初讲究。

各方各面都挑不出错。

那文章卫成也读了,虽没露笑脸,他点了点头。

不错,这一篇要比他两年前写那些像样得多,大儿子逐渐抛去那些流于表面的花里胡哨的炫技的东西,这文章能看出他思想,不是精细包装之下的无病呻吟,的确言之有物。

卫成当面没怎么夸赞儿子,私下同姜蜜说了不少,听他讲得那么好,姜蜜也拿着看了。

字儿都认识,那文章她却不爱读,用她的话说,读书人真的麻烦,简单一句话非要用复杂的句式说,那种表达是比口水话省字儿,她读着反正脑瓜疼。

她只道是自个儿文化修养不够,索性不看了。

姜蜜问大儿子拿了榜首想要什么奖赏?

“想让娘亲手给我做碗面条,娘做的鸡蛋面我好多年没吃过了。”在卫彦的记忆里,他娘做的鸡蛋面啊、水铺蛋啊、大肉包子啊都是顶顶美味,其实好多年没吃过了,就仿佛很好吃。

卫彦这么一开口,姜蜜愣了愣:“只要这个?”

“只要这个。”

“怎么想起来要娘给你做鸡蛋面?”

“过年了嘛,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条件没这么好,那时候好吃的就是鸡蛋啊肉啊,不像现在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一桌能上齐活。当时娘给我做的最多的就是鸡蛋,各种蛋,搬到这边来就很少吃到了。”

卫煊听着也点头,说:“我也记得,我那时候最喜欢吃娘做的蒸蛋,尤其过年时,为了摆盘好看娘还会在蒸蛋上撒上肉末,那特别香。”

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小姑娘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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