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底坐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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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茶杯款款搁到几上, 锦棠站了起来, 走至县令张其昌面前, 轻撩袍帘而跪, 柔声道:“县公大人, 你们总说, 妇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哪您说,妇人足不出户,一生的仰仗, 为何?”
张其昌未语。
锦棠接着道:“嫁妆。一个妇人一生的依仗,非是丈夫也非是儿子,而是爹娘拼死为其置备的嫁妆。”
耳珰微颤, 鬓间的白孝, 绾成一束纯白的梨花形样,她这不卑不亢又柔和的声音, 使得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静静儿的听着。
“所以, 大明律法, 嫁妆者, 皆是由女子自主保管。但民妇的嫁妆,却由婆婆掌管, 嫁过来一年多,十亩田地之中产出如何, 又投了多少粮种, 民妇从来不知,收成皆幅婆婆掌握,此时出了人命,要赔银子,却要由民妇来担这笔银子,县公大人,您觉得合适吗?”
张其昌断然道:“嫁妆该由女子自己掌管,这是古例,也是规矩,陈老夫人此举,确实不合适。”
锦棠再道:“民妇曾几番索要嫁妆,婆婆却推三阻四,绝不肯给,还拿出族中做威胁,民妇慑于陈氏一族在渭河县的声望,只能忍气吞声。
说句难听的,一同作贼,有了肉婆婆吃,叫人抓着了却是媳妇挨打,民妇就因为嫁到他陈家,就因为他们陈氏宗族在渭河县的势力大,就活该被如此欺负?”
虽说形容的粗俗,但说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张其昌到底是县令,也敬陈杭的为人,起身,抱拳道:“陈老夫人,看在本官的面子上,就把罗娘子的嫁妆还予她吧。至于欠的债,地在谁手上欠的债,自然由谁去还,这个当与罗娘子无关的。”
齐梅可是为了赔偿叫河水冲走的人,真金白银赔了两千两银子啊,须知她齐家商栈,这些年总共存余的银子也就这个数儿,蓦然听说谁的手上欠的债由谁去还,直接气的跳了起来,声音也无比的尖厉:“张其昌,我家陈杭可是为了皇上而死的,你这是仗着罗锦棠年青貌美,要欺负我个老太太。”
没人替她出头,她直接冲到了张其昌面前,手指就指上了张其昌的鼻尖,瞧架势,想打人?
张其昌笑着说了声不敢,又道:“罗家小娘子是年青貌美,但咱们皆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陈老夫人,您家儿媳妇是能做本官儿媳妇的人,吾等老辈,于小辈都不曾多看过一眼,你何苦要如此诬赖本官?
要说你非得要耍泼,我等为着陈公也不敢怎样,本县令,任你出气。
但田地必须还给罗娘子,债,也得由你担着。徜若你还要耍泼,本县亲自,到你陈家取田地契去。”
齐梅瘫坐在地上,扬天一声长哭,惊的花间鸟儿都扑啦啦飞了起来。
“孤寡老婆子叫人如此欺负,天下间还有良心吗,还有天理吗?”齐梅大声的嚎着,可是少了何妈哪么个能给她搧风点火,添油加醋的,总归有那么点儿势单。
锦棠咬唇笑着,所有的人沉默的看着,确实,没有一个人帮她,孤寡老婆子,就这样叫人给欺负了。
像齐梅这样的泼妇,在自家撒泼惯了,因为儿子都是自己生的,儿媳妇都是外人,多年媳妇熬成婆,谁都由着她称王称霸,渐渐儿的,便膨胀出一种天下唯我独尊的心来。
她一手又一手的,还正当自己的计划无懈可击,殊不知,真讲起律法来,她哪些全是歪理。泼妇的哪一套,自家或者灵,出了自家,就不灵了。
这下倒好,钱失了,地也没了,还当众丢了个大脸,名声倡遍秦州城,这霸占媳妇嫁妆的,恶婆婆的名声,是再也洗不去了。
于齐梅来说,失了银子失了地,就已经够惨的了。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要雪上加霜。
一直躲在齐梅身后的齐如意忽而往前一跪,颤声说道:“县公大人,民女有件事儿,今日必得要讲出来,还请县公大人为我作主。”
众人的目光,于是又全投到了齐如意这个胖姑娘的身上。
齐如意拍着自已鼓鼓的胸膛,道:“齐梅是我大姑,我本是她家二房的女儿,可是,你们大约不知道,齐梅的弟弟齐功,也就是我大叔,是个半傻子,虽说家中富有,但因其人傻,总是讨不来娘子。
一年前,我大姑哄着,拿酒灌醉了我,却是让我……让我怀了我大叔的孩子。”
齐如意掩着脸,抽噎了两声,忽而一手指上齐梅,恨恨道:“生下来是个傻的,她居然就,居然就给我填炕里头去了,这老婆子不是东西,她是个魔鬼,恶鬼,该下畜牲道的东西,她就不是人!”
说着,齐如意也是攒了一年多的怒气,忽而扑上去,骑到齐梅身上就开始抓她的脸,扯她的头发,大庭广众之下的,俩人居然就扭打到了一处。
把自家的侄女配给傻子一样的兄弟,只为能生个孩子出来,这样的糟恶之事,真真儿是,天下间能闻说的也不多。
县公张其昌气的捏了几番拳头,故意放纵着齐如意打够了,才喝道:“真正儿的道德败坏,将这俩妇人全给我押牢里去,徜若查明事实果真如此,抄了齐家商栈,至于齐梅,你可真真儿的是,配不上陈公的为国而殉,本官要叫你把牢底都坐穿,才叫你知道什么叫伦常,什么叫王法!”
陈淮安其实也在碧水园,只不过,他是跟王金丹在一处,在远处的亭子里。
他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娃儿,小家伙黑黝黝的,仿佛几年没洗过的两只手,紧紧搂着陈淮安的脖子,头就揉在他胸膛上。
这小家伙名叫呱呱,是陈淮安的义子,本来是养在齐高高家的,但是齐高高是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主儿,小家伙这些日子来,给饿的褪了一层皮,而陈淮安如今还要出趟远门,齐高高骡驹都得跟着,无奈之下,他无处托付,居然把这小家伙,托付给了四喜楼的老鸨,琼芳姑娘。
琼芳这时候正伸了两只手哄着,想把呱呱给哄过去,但呱呱就是跟着陈淮安吃糠咽菜也欢喜,死活不想去那香喷喷的,大姑娘的怀里,把陈淮安的胸膛揉了个湿泪满襟。
“琼芳,咱们多少年的交情,这孩子你可千万不能透给我家娘子知道,徜若叫她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咱们的交情可就全完了。”陈淮安郑重其事的叮嘱。
他于儿子,有种固执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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