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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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便向阳处,道路上,也深可没膝,至于山阴之处,简直连埋个小孩子进去也没有问题。面对这种正常天时下所不应有的大雪,人力又能做些什么?介由草庐前曾经锦簇万千的朱紫花海,如今尽作一片洁白,远远看去,大地平展如镜,只草庐微微坟起雪上,如一个小馒头般。
“大雪经月,百年不遇,天灾难奈如此,何堪再经人祸……先生高才如此,又何忍自弃草野,而置苍生于不顾?”
声音非常温和,透着隐隐约约的尊重与亲切,实在是很有说服力的那种口气,但任他口灿莲花,面前那两扇木门终是纹风不动。
(这个家伙……是干什么的啊?)
远远的躲在林子里,云冲波努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却碍于角度所限,只能看见染作金白两色的头发分披过肩。
因为那至今仍不明其原因的梦境,云冲波来到三江堰,试着去探寻那数千年前所遗留下来的宝贵纪录,虽然大雪封山,但以他现在的力量,这种障碍已经算不了什么,甚至连山路也没有绕,他取直线翻越两座小山头,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荀欢草庐。
但,在接近草庐的时候,云冲波却发现了意料之外的访客:虽然似乎不受欢迎,却完全不会气馁,始终很恭谨的微弯着腰,用非常有礼貌的口气,连续说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离得远,风向也一直不定,云冲波并没有听清那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似乎是想劝荀欢做什么事,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天很冷,风也不小,待在树林里并不舒服,但云冲波就这样一直忍住,这,固然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到底还算是“逃婚”之身,而想尽量低调,更重要的,却是因为那人的脚印。
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
(这样的轻功,闻霜能不能作到呢?)
认真的想着,云冲波不觉又回头打量自己的来路:一行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脚印,蜿蜿蜒蜒,越山而来。
(跑得快也许还不行,但如果比脚步轻……闻霜,可能都已经不如我了吧?)
带着一点点骄傲,云冲波回过头,却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只一转身的工夫,眼前忽地多了两只眼,离云冲波不过几寸的样子,木然盯着他。
“你……你是谁?!”
向后一跳,云冲波方看清那人所在,原来是用脚吊在树上,倒垂下来,正正落在云冲波对面,这人头上密密层层,尽用白布裹着,两手也是一样,周身上下,除两只眼外,竟是没一寸肌肤露在外面。
“不死者?真是意外的收获……”
根本不回答云冲波的问题,对方一口叫破他最在意的身份,眼窝中似有两团火在烧着,那是意外,更是欢喜。
“乖一点,就不会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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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认得眼前便是“冰火九重天”中的火域遗舟,但听到叫出“不死者”三字,云冲波已觉不妙,几乎在对方探爪来扣肩头的同时,云冲波已本能的向下一沉,跟着反手一挥,刚好击在火域遗舟小臂上,用力虽然不大,却已令他右臂大酸,不自觉的向一侧荡开。这一下大出火域遗舟意料之外,但他毕竟经验极丰,变招极快,“咦”一声同时,左手闪电般回守胸前,恰好挡住云冲波一记冲拳,“呯”一声响,被震得向后退开数步,居然是吃了点小亏。
本来两人此际力量大约相当,但火域遗舟十余年前已横行青中,晋身八级力量也近十年,老辣圆熟之处,远非云冲波所可比拟,只因怀了轻视之心,未尽全力,云冲波反击又委实太快,失算之下,凝力未纯,而至吃些小亏,但究竟起来,仍是没把云冲波放在心上,他所长者本就是疾掠如火、不可捉摸的身法,虽退开几步,但微一拧身,早转至右翼,一个侧翻,右腿疾扫云冲波颈后。
他原料此着必然有获,却未想,云冲波的反应竟是快得惊人!也不回身,直接一个侧扑,强撞入怀来,左手竖肘护首同时,右手立掌如刀,一记重斩,火域遗舟大惊之下,竟不敢硬接,猛一拧身,仗着身法快捷,倒退开去。犹不敢放心,双掌翻飞,连断数颗大树,亘绝掉云冲波追袭路线,方松一口气,心下惊疑不定:“这小子怎地这般强啦?”
火域遗舟这边心下狐疑,另一边云冲波却是大乐不已,飞身跃近,两下竟是攻守易势!
(哈……当探子的,果然都有限的很!)
根本不知火域遗舟的来头本事,云冲波只知自己是遇袭在先,却两招已反过手来,倒逼得对方要先行退避,这一下信心大涨,只觉对方不过尔尔,倒是打定主意,要把对方擒下来,问清楚到底是何来头,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
(唔,但是,要不要灭口啊……算了,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当探子,地位想来也不怎么样,吓唬他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拳脚上原是一般,云冲波此刻以掌为刀,使得其实正是马伏波所传的赵家刀法,火域遗舟身为大内侍卫,如何会不认得这路刀法?只云冲波手中用来,不知为何,却多出许多变化。虽每处变化也是极小,但却就是刚刚好能将招式间原有的破绽尽数弥补,将一些已到极限的强招再行推升,端得是虎虎生风,着着凶狠,火域遗舟吃他攻住,束手束脚,居然尽落下风,一时身上竟泌出汗来。
本来他纵横江湖数十载,先为大盗,后入禁宫,那会没几手压箱底的绝活?尽自被云冲波攻得猛,但若强行发动,一般有信心扳回局面,但云冲波的特殊身份,却让他有投鼠忌器之感。
(如果用“烈阳照雪”的话……陛下是说死活都不要紧,可仲老公却说务必留下活口……)
回想起第一次自金州返回后禀报时的情景,火域遗舟心下委实难决,但对敌之时,又怎容他分心?方一犹豫间,破绽已现。
(有机会了!)
连出数记虚招,忽地一个弹腿,踢在一边树上,积雪乱飞中,云冲波早借力纵起,在火域遗舟警觉前,已至他身后。
“回首,定神州!”
正与梦境中蹈海力战袁当时的出手一样,云冲波反手一掌,径取火域遗舟左颈,这一招可说是鲁思齐半生心血萃成,虽变化不多,却是强横霸道之极,火域遗舟先机已失,那里还避得开去?心下一惊,再顾不得什么云冲波死活,一声吼,功力谷到去尽,周身白布急颤,皆被映作如血色般的暗红。
“烈阳照雪!”
若说烈阳照雪,正是火域遗舟生平第一得意的杀着,原是早年与冰天五侠共作大盗时两人玩笑赌胜而创,当初以七级力量催发之下,已能谷至“极火”境界,虽然不能持久,却已足够可怕,当年他投入帝少景门下之前,被仇家结众围攻,拼命之下,曾以此着瞬间烧杀两名七级强者。他自投身大内以来,身份迥异,旧敌无敢也无能为扰,之后更遇“玄武之约”,自闭帝京,此招已是十年未用,如今被他以第八级中游力量拼死催动,声势更加惊人,整个人转眼间已化作大团火焰,热力所及,便七八步外的老树也轰然自烧,十余步内冰雪,更瞬间化水!
“嘿!”
眼见火势炽烈如此,云冲波也觉踯躅,唯招式已老,回首不得,一咬牙,也将功力再作提升,去势分毫不减,重重斩入火中,只听轰一声响,竟似平地一记炸雷,火舌飞溅中,火域遗舟竟被云冲波一记掌刀砍到仆地不起,周身火焰尽息,“烈阳照雪”之力,竟是被云冲波生生斩破!
“喔……好烫,真是好烫!”
反正火域遗舟已然倒地,云冲波也并没有追打死狗的习惯,只是哇哇乱叫,拼命去打正纠缠自己右臂上面的火焰,又不住的抓起冰雪向上面盖,好容易扑灭了,衣服已被烧到七零八落,露出手臂来,也是红一块肿一块的,有几处地方更起了水泡。
火域遗舟倒地不起,云冲波专心灭火,两人都没有发现,不远处,还有第三人正藏身雪林,静静观察。
(力量上并不占优势,能够强行斩破护身火劲,靠得是这招中的无尽霸气,和对力量作出了最精确的应用,同时,也是因为对手是背后对敌,威力没法充分发挥。但是……还是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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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怪人,一下子就能烧起来……这么会玩火,不怕晚上尿床吗?)
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窥视,云冲波扑灭手上火焰,转回身来,见火域遗舟已悠悠醒转。
“喔,你醒啦?那很好……嗯,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呃,不肯说?那,那也没关系了……”
摸摸头,云冲波道:“你放心,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当探子,你也很可怜的,我也不想杀人……这样吧,你只要保证说回去别说见过我,我就放了你,好不好?”说着肚皮里却一阵后悔:“咦?不是想要吓唬说他不听话就灭口的么,怎么一冲口又先说放人的事了……”
他这边诚意十足,火域遗舟那边却是肚皮也要气破:他早年纵横青中,杀人越货,手下不知有几百几千条性命,所至之处,无人不惧,后来身入大内,忝为亲辅,虽然行事上有所收敛,但每一出行必奉天宪,威势所在,便地方大员,也绝然不敢怠慢,那里想到云冲波竟只当他是个寻常探子,口口声声,竟只是要自己不用怕死?怎奈刚才拼死一招被云冲波强行斩破,伤势确实极重,挣得几挣,全然动弹不得,眼见云冲波一步步走近,急怒攻心,竟几乎昏将过去。
云冲波看他脸色不对,忙道:“你……你到底怎么样?”摸摸身上时,却没有什么伤药,只好道:“你出来跑,身上应该有什么急救的药吧……你不要急,告诉我在那里,我帮你拿出来用……”却忽听一个声音冷冰冰的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啊?!”扭头一看,却不知何时又来一人,立于七尺地外,头发极长,作金白二色,脸上戴了个面具,青白底色,眼角以朱红描出长长两道,斜入鬓角,嘴角处亦是一般,好不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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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您看到那幅画,其它什么切口都没对,就把‘五技蓝纹’给了人家?”
闲闲说话的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以男人言,长得“很好看”,甚至有些“太好看”了,尤其是一对凤目,便不说话时,也如含着笑,但眼光一闪,却又似乎能一直盯进人心里面去。
这样的一个男人,通常会让人很容易就心怀亲近,甚至,对一些人来说,更会引发他们某些龌龊念头,当然……这只限于那些不了解这年轻人的家伙,绝不包括正坐在他眼前,已被他问到出汗的杂货铺老板。
“但,但是那小像不也一样可以作为信物的吗?不是说是朱老三重金求得,只此一件的吗?”
“唔,这个问题,我的确也很感兴趣啊。”
只手托着下巴,那男人若有所思的盯着桌面,那里的东西,若让敖开心看到,一定会连眼睛也跳将出来。
“送去本门前,师伯您曾亲眼看过这幅画像,而您的眼力与记性,愚侄更没必要怀疑,这样看来,不是朱老三在骗我们,就是他自己被人骗了……很好,非常好。”
“对了,伯羊,那两个人,他们的样子……”
“不不,师伯,这些东西,现在不急。”
摆着手,脸上的笑意依旧很浓,伯羊站起来时,道:“不忙不忙,‘五技蓝纹’虽然搞笑多过有用,但总也是老鬼师叔的一番心血,师伯您这样失了,纵出无心,亦属可议……先处置了,再说其它事情不迟。”
那老板脸色一变,道:“伯羊……你想怎样?”
倒似被老板的反应吓了一跳,伯羊眼色错愕,道:“我怎样……”忽地明白,失笑道:“是了,按门规原是如此……”便耸耸肩,道:“师伯您难道真觉得小侄想要杀你?”
他这样说,那老板方放松些,眼中却仍有惕意: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师侄,但他的性情行事,老板却实在已听过不少。
“哦哦,我的名声有这么差么?”
似也看出了老板犹有戒心,伯羊苦笑道:“师伯,那些都是虚名,和天上的浮云一样,你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比较好……”说着退后两步,目测一下两人间距离,又退开一步,忽地正了颜色,拱手道:“师伯。”
他这番作做,也真把那老板搞到胡里胡涂,答应一声,又听他道:“愚侄无礼,说句大话,师伯虽然年长,但于本门武学上,却未必一定胜得了愚侄。”见老板阴着一张脸“嗯”一声,不觉一笑,又道:“门规所在,不得不为,愚侄斗胆,愿请师伯赐教十招,若十招内愚侄侥幸,可以伤到师伯……”说着手一翻,见指尖上银光闪烁。“……到时这赤蝎粉见血入体,小小苦楚,还请师伯见谅。”
老板哼了一声,肚里盘算,倒是安心几分。
要知道,伯羊说得虽然轻松,但那五技蓝纹乃是这一门十余年心血炼制方得,珍贵之处,岂是泛泛?他也知门中规矩最严,自己弄失这般东西,便逃得死罪,活罪也是难免,若能这样了结,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又听伯羊恭声道:“以下犯上,愚侄惶恐,头三招便请师伯惩戒,愚侄只守不攻便是。”心下更觉安定,不觉微笑道:“你很好,很会作事。”说着抬起右手,晃一晃,又道:“老夫这只右掌苦练四十年,前后吸纳何止万毒,你也要小心了。”他本来心下忐忑,一直称“我”,此际胸中一安,居然又自称“老夫”起来。
伯羊躬身道:“请师伯赐招。”
老板微一点头,只一侧身,右掌轻晃,一下竟幻出六七重掌影,跟着变掌为抓,径取伯羊右胸,一边还道:“十万刀山可以这样化为裂脉分筋,师弟可曾教过……”忽地一声惨呼,血肉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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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怎地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已交手十数招,冰天五侠竟是完全落在下风,被云冲波完全压制,出手之际九守一攻,一身奇门武学虽然诡异狠辣,却尽是出不到一半便被云冲波强行击破,那里发挥的出?
“冰火九重天”中,自数天下大黑为第一,之下则是酒海剑仙剑压群伦,至于重楼飞花、火域遗舟和冰天五侠三人,各有所长,也各有弱点,算是难分轩轾,因琼飞花入帝少景门下较早,故列名在前,但若不计她的毒功,实在未必胜得了冰火两人。
两人本应是江洋剧盗,各各有一身极为实用的武学,自投身大内以来,眼界大开,修为日深,有时两人坐而论武,皆觉得便是遇上三公一级的强者,十数招内,也未必有失,那想到遇上一个云冲波,三几招便把火域遗舟打到仆地不起,更将冰天五侠打到气也喘不过来?
(这不是力量的提升……这,这倒象是陛下说过的“完全境界”……但,是什么,能让人这样子取得提升?!)
相对于冰天五侠的惊疑,云冲波则是畅快到了难以名状,只觉一招一式无不从心所欲,虽用得只是些寻常的刀法拳招,却总能够棋高一招,把对方死死逼住,便连抽身逃走的空隙也都没有。
(果然,只要是成对出现的探子,就一定不经打,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唔……对的,他们之所以要两个一起出来,不就是对自己没信心么?)
“你明明打不过我啊……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再打下去了吧?你放心,我不想杀人的,只要你保证说回去别说见过我,我就放你们走,好不好?”
自以为是给人“留条路走”,可听在冰天五侠耳中,这就是再大不过的羞辱,面具之下,脸已涨得通红。
“小子,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啊!”
怒极之下,冰天五侠力量再有提升,但他武功本走阴狠一路,务求心如万载冰雪,方能招招要命,一旦浮动,有害无益,正如此刻,虽然拳力竟能再加一成,但尽皆打在空处,根本无用,反被云冲波觑着机会,欺近身来连环三掌,险险奏功。又听云冲波一直道:“我只问你们什么来历,说出来咱们就收手罢……再这样打,没意思啊!”更加羞怒十分,几乎当场昏将过去。
说来或者可笑,冰天五侠苦求破敌之策,却不知……答案,正在他自家嘴里。
自入锦官以来,连续不断的异梦,带着云冲波回视三千年前的往事,回视那些早已湮没在历史当中的细节,这使云冲波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当今世上恐怕已没有其它任何人会知道的事情,而同时,这更使他在武学上取得难以想象的进展,领悟到甚多之前根本无从下手的诀窍,特别是近半月以来,连续亲身体会神域强者间的对战,更使他渐渐有积水成池之感,
对上位强者而言,战斗,本就是提升自己的最好途径,任何武功招式,必要因应自己特点作出些细微调整,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这中道理云冲波虽也知道,可以他本来的眼界见识,却又那来本事作所删述?但入梦以来,他同步感应着前代蹈海由弱至强的点滴变化,感受着他调适自身的每个技巧,日间依法修习,往往能有小进,须知以蹈海十级力量,神域修为,放眼当今天下,便沧月明也不是对手,更有浑天东山长庚等无数强人智者朝夕相对,更有袁当这强至不可思议的强敌在前,更有心路高低扬抑无数变化……这一切正是任何强者必由之路,却也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没法传授他人。云冲波因缘会,亲身体验了蹈海的强者之路,所获之厚,已远远超出自己想象。
以他此际实力而言,较入锦官之时,已不知胜出多少,若再战马云禄,怕对手连十招也走不过去,只自己却仍然茫然无知,依旧以下手自视,今番能够先败火域遗舟,后挫冰天五侠,全因不知两人身份,只当是些寻常探子,故心无所忌,出手从心所欲,若知两人便是与李慕仙琼飞花共列大内的绝顶人物,他此刻又没有非要拼命的理由,心惊之下,第一招上便已扭头逃命,又那敢邀战至今?
再斗数招,冰天五侠一发束手束脚,云冲波心下畅快,忽然想到:“上次对付那两个探子时,把龙拳和太平的招数杂起来用,果然好的很,现在不妨再试一试,把他转昏掉,怕也好说话些……”他此刻心意如水,流畅异常,方一转念,早撤掌退后,两人虽缠斗的紧,冰天五侠却全然阻不着他。
只冰天五侠却也郁郁已久,此际压力骤然一松,那里还记得仲达“不可伤他性命”的谆谆之语,怪啸一声,双掌飞动,将地上雪花鼓起的同时,身周温度急降,转眼已将飞雪冻作点点冰晶,日光照下,寒光闪烁,竟都锋利不让快刀!
“小子,纳命来!”
此着名为“雪舞飘朱”,亦是冰天五侠生平得意之技,一旦发动,身侧十步之内,尽是修罗屠场,所谓“飘朱”,便是指对手身在其中,无力自保,被千刀万刃割出来的点点血花,唯此招最利群战,若单挑时,便不免力量有所分散,但冰天五侠此际怯意已生,只想凭这招将云冲波阻得一阻,见机时,便要带火域遗舟逃命,已是全绝了“擒人立功”的念头。
却谁想,他这里一招出手,疾风方起,云冲波那边却是激荡有若风雷,狂风大作!
“接我的……打探子拳!”
云冲波这记拳法,乃是揉取了“橙之拳”和太平招意所创,连名字也没想出来,因第一次用出来是在雪湖上对付两个探子,便叫作“打探子拳”,虽然自己也觉粗陋,却苦于想不出什么响亮贴切的名号,后来更敷衍自己说名字没甚么重要,就此再不费心,只今日再次用出,却觉自己实有先见之明,果然二次用来,依旧是对付过路的探子,一时间,肚皮里还有几分得意。
“这,这是什么招数?!”
从未听说有什么“打探子拳”,冰天五侠真真瞠目结舌,但云冲波这一招使得既快且凶,更是兼取两大惊世绝学而成,他仓卒之间,那里走避得了?惊呼半声,早被旋风卷入,立见万点殷红,飞溅风中!
云冲波生性仁厚,虽手上也有过许多人命,却始终不能如其它人般轻视视之,因此上才苦思太平招意,创出此招,原理乃在制而不伤,只求把对手搞到大昏特昏,但偏偏冰天五侠该有此劫,他强运雪舞飘朱,身侧千刀万刃,未及攻发,却先被云冲波以十倍风力,鼓荡而回,尽皆卷入旋风,等于是两人合力造一杀着,他已被转到昏头昏脑,身形无力自主,一锋一刃,皆着落自身,若受千刀万剐,真真惨不堪言!
(这,这怎么办?)
嘴巴张得大大的,云冲波实在想不到,一心想要留手的自己,今次却把对方伤到更重,但他创制“打探子拳”时,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中道停之,此刻眼睁睁看着,虽觉心慌,却也束手无策。
“嘿……手下留情罢!”
右前方一处积雪突然炸裂,在云冲波看清楚之前,黑影疾掠,来到旋风跟前。
“……破天锤!”
因来得太快,云冲波也看不清那人用的是何兵器,只知他一击之下,风势立溃,冰天五侠“碰”一下摔到地上,已是伤痕累累,若和火域遗舟比起衰来,也真真是各擅胜场,难言高下。
一招解去冰天五侠之危,却似乎未落着好,看清楚来人之后,冰天五侠眼中凶光迸射,却还是强自压住,咬牙拱手道:“这个情……我兄弟承着便是!”说得倒似结仇的口气一般。
那人也不为已甚,一挥手,便转身向云冲波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咱们来走几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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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好大胆子!”
声音中的怒气十足,却没有底气,因为,说话的人,已被人空手插穿胸口,奄奄一息。
“回师伯,这和胆量无关,只关乎愚侄的欲望。”
适才,口称要对方先攻三招,但老板第一招方出到一半,伯羊已闪电般出手,扣住老板腕子的同时,右手五指如钩,一把就挖入老板左胸!
“分尸散魂的这个变化,是愚侄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究竟如何,倒要请师伯指教。”
脸色已作惨白,更不住抽搐,但全身皆软软的,老板根本就是靠伯羊手臂支持才没有倒地,只能空看着伯羊带着诡异异常的狞笑,将老板的右腕拿到嘴边,一口咬下!
“什么十招,什么赤蝎粉……都是在乱我心神,你,你从一开始,就看上了我这三十年毒功修为,是不是?”
没有立刻回答,伯羊连着吸了几大口血,方恋恋不舍得抬起头来,犹不忘掐住伤口,不让鲜血外流。俊美相貌上已沾满暗红色的血液,看上去,别有一份妖异之美。
“师伯脑子虽然不好,修为倒是扎实的很……愚侄谢过了。”
“你……你这卑鄙的小王八蛋!”
眼看着对方再次贴嘴上来吮血,老板心知今日必死,绝望之下,破口大骂,原是想能激怒对方,求个早死,却见伯羊又抬起头来,微笑道:“师伯过奖了。”说着又低下头去喝血,一时间,倒几乎把自己气昏过去,却突然想起一事来,蓦地睁圆双眼。
“等等,你……你敢这样直接饮血化功,你……你练得是那一章功夫?!”
“真麻烦……”
再次中断吸血,伯羊却依旧笑得十分耐心,道:“师伯您这就明知故问了,本门毒功变化万千,各有其妙,但公推起来,仍有高居百虫之上的毒中之王,师伯您只是笨一些,难道连记性也不好了?”
惨笑一下,那老板似是突然觉悟,眼中再无光彩,一直拼命昂着的头,也软软垂下。
“万毒之王,蛊中之皇……好家伙,云明有幸,能够亲见有人练成金蚕入体……虽死,何憾!”
轻轻放下已经断气的老板,伯羊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扫视一时。
“虽死无憾吗?虚伪的家伙……”
捏住老板腕上伤口,伯羊盘腿作下,缓缓调息。
“你也是,师叔们也是,师父也是……总归,只有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才会说这种鬼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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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由,给你说了多少次了,酒要烈一点才好喝,你这酒虽然香,就是太淡,这么娘娘腔的酒,是男人喝得么?”
拍着桌子,这头饰牛角、黑衣蓝裙的大汉显然一点都没有客随主随的意思,酒是他喝的最多,话也是他说得最多。
“你这粗人懂什么酒好酒差!这杏花酒的妙处,你那里喝得出来!”
被指摘的是介由,但他只是淡淡微笑,依旧袖着手坐在一边,出头反驳的,是已经喝到眼睛发红的荀欢,用更大的力气拍着桌子,肆意的批评着对面这酒友的品味。
(唉,两个人都是怪物啊……)
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小口喝着这由介由亲手调制的“杏花酒”,云冲波觉得,自己还是更想喝点热茶,如果有热粥,那就更好。
刚才,这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大汉挡住云冲波,放走冰火二人,之后,面对并无战意的云冲波,他更主动邀战。
“你问我们为什么要打……唔,我那不成材的女儿说你是一块废柴,我那不成材的弟弟却说你是扮猪吃老虎,所以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这理由可以么?”
当然不觉得这理由可以,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对方的女儿和弟弟,但当对方已经攻过来时,云冲波也只好应战。那大汉的武学诡异非常,手持自称为“破天锤”的奇门兵器,变化千端,云冲波和他打了十来招,竟连那兵器到底什么样子也没看清楚。
到最后,是荀欢很不高兴的跑过来,喝止了两人的战斗。
“酒已经调好了!要喝的就过来,不喝得就快滚,不要扰人酒兴!”
似乎战意高亢,但方听到“酒好了”,那大汉已立时收手,而在喝酒时,更对云冲波十分亲厚,啧啧称赞。
“……总之,后生可畏啊!”
最后,当那大汉开始醉眼迷离的搂着云冲波,告诉他说自己家里“还有个没许人的丫头”时,终于冲撞到他能够镇定自若的底线。找着非常拙劣的借口,他从酒桌边逃开,而还没有出门,已听见背后那震耳欲聋的大笑。
(真是的,仗着年龄大就这样开玩笑……很有趣么?)
忿忿的想着,云冲波也有些好奇,如果自己当时的反应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并请他把“令千金”的八字写给自己时,那大汉的脸色,又该会是什么样子?
想一想,还真是很诱人的选择,可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云冲波知道,自己最多也就是想想而已,所谓禀性难移,尽自跟着花胜荣熏陶了这许多时日,他仍是不能满不在乎的说些自己并不相信和不赞成的话,尽管,他也知道,在有些时候,这样确实能够更好更快的应付过去一些事情。
(算啦算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到外面的雪地上,云冲波发现雪又开始下了,不算大,在风中轻轻的旋转着,一层层的落下,与烧着火炉的室内比,教人精神立爽,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见是介由跟了出来。
“唔,介先生,你不在里面喝酒吗?”
找一块石头,打掉雪,介由慢慢坐下,看着云冲波,笑道:“我从来不喝酒的。”
雪花飞落,积在他的头上、眉上、肩上,使他显得竟有一些憔悴。
“而小兄弟你,专门跑来这里,应该也不是为了喝酒吧?”
“唔……”
这正是云冲波一直没想好答案的问题,总不能直接就说:“我是想来挖你们房子,看下面有没有什么绝世武学?”
支支吾吾了几句,说的话连云冲波自己都没法相信,到最后,他干脆赌气一样的闭了嘴,看着介由苦笑着,走近自己。
“没关系的,小兄弟……”
轻拍云冲波肩头,介由告诉他,这世上能够以舌战胜过荀欢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总之,道理这东西,有时不是说说就可以的,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却就是说不过人家,这种事情,真是太平常也没有了……你如果一直放在心里,反而会迷失的。”
“呃……嗯?”
怔一怔,云冲波才回想起介由是在开解自己,一时倒有些意外,方想起来:“哦,对了,上次被那个荀欢的歪理讲败了……”
哑哑有声,不知从那里飞出两只乌鸦,转了一圈,径投向介由肩上蹲了,边扑楞翅膀打雪,边歪着头梳理羽毛,显是全不怕人,介由笑一笑,自怀里掏出几块碎干粮,摊在掌心,那两只乌鸦立时扑到他小臂上蹲着,只是叨个不停。云冲波瞧着有趣,走前几步,也伸手去想要摸摸,却险险被啄了一口,好生没趣。忽听背后有人懒洋洋道:“道可道,非常道,智慧出,有大伪……别人阐发这层意思也就罢了,你也这样说,倒也有趣。”正是那大汉声音。
“红花绿叶白莲藕……一个道理若是对的,就不必在乎它是谁先说的,就象一个人若是好人,就不必在乎他是出身何处……不是么?”
介由的声音很低,说话时更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掌纹。云冲波觉得他的说话似乎暗藏机锋,又一时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听那大汉朗声笑道:“说得好……但,可惜,天下之人,九成九却还是先记得你家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八个字吧!”
一叹,介由拱手道:“族王这就要去了么?”
大汉漫不在乎一挥手,道:“去了去了,才二十斤酒,能喝得多久,何况还有个不懂品酒的小子在一旁糟蹋……”一边说着,已一把搂住云冲波肩头,笑道:“来,送大叔一程。”
“你……你不要随便自称大叔!”
“总之,我告诉你啊,大叔家里面,真得有一个没许人的丫头哪!”
似乎是酒后力气变大的原因,那大汉牢牢扣住云冲波,硬扯着他走了。
“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却就是说不过人家……你的话,是说给那小子听,还是想说给我听的呢?”
酒友已去,荀欢才慢慢踱出,背着手,脸色如阴似晴。看他一眼,介由低下头,继续专心的调弄手中的乌鸦。
“两个……都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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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开始小了。”
正如子贡的感叹,连绵近月的大雪,终于出现了衰竭的迹象,毕竟,马止就是二月了。
“后天就是二月二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去年的二月二日,帝少景西幸承京,行“封禅”之事,却为孙无法所刺,虽保性命,却成废人,之后的一年,整个天下,就如一锅将近沸点的开水,虽然一直也能保有表面上的平静,却也时时都在燥热的潜动当中。
“这种平衡,既危险,又不可靠,如果不尽快释放掉一些压力的话,天下,也许就真要再陷糜烂了。”
听取了弟子的报告,子贡微闭着眼,慢慢的揉着眉心。
“啸花轩,污烂不堪的东西,但也是根深蒂固的东西,不过,会托庇于千门之下的不死者,还真是绝无仅有。”
翻看着弟子呈上的资料,子贡轻声的笑着,似乎很感兴趣。
“而且,竟然还是和‘花胜荣’在一起……”
不明白“花胜荣”这名字有何含义,弟子谨慎发问,但,子贡只是摆摆手。
“不重要,总之,这个人不会是真正的‘花胜荣’……那,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虽然这样,子贡还是表示说,既然有千门的人介入,无论程度深浅,都要留意。
“论到操纵人心,‘千门’,也许可以算是镜中的‘儒门’呢。”
给出令弟子吓了一跳的高度评价,子贡同时也发出数道指令,要弟子安排落实。
“但就算和我们同样洞达世情,千门却始终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尽管大家都只是想要骗民以逞,但在百姓心中,却不知道我们‘也是骗子’……这,正是我们的最大优势,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优势,我们才能作成我们正在要作的事情。”
笼着手,子贡站起来,在城头上慢慢的踱着,踩着积雪,发出咯吱的声音。
“今天,就给不死者一个不眠之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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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几乎没有什么暖意可言。
很是阔大的堂屋,上首两只太师椅摆着,都是用整块的黑檀木雕成,椅背上嵌的玉石光润如镜,天然生成两幅山水,浓淡相宜,真真不让一般的名家手笔,两只雕成伏兽状的扶手被摩挲的极光极滑,日光下,似乎还一闪一闪的。
除上首外,两侧各有两只椅子摆着,皆是上好的木料、上好的雕工,但相较之下,便要逊色很多。四椅上各坐有人,目光皆投向上首两张椅子,眼里如冒火一般。
任两只椅子空着,朱子森在一旁另放了一只椅子,虽居上首,却是侧位。
已是月底,亦即是朱家一月一度例会的时间,每月此时,朱子森会召集诸房长者,共议本月商事,并就次月诸般事宜作出决策,由于各支实力不尽相同,故参与月会的人员时增时减,但近三年以来,人员一直固定的很。
朱晓杰,朱晓材,朱晓松,朱晓枫,目前朱家势力最强的四系旁支,以辈份来说,都是朱子森的叔辈。
例会很平常,但,因为昨夜才出了事情,所以,会议的内容变得很不平常。四朱纷纷发言,指责朱子森先是“护堡不力”,复又“举止失措”,已经快一天了,竟然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总之,子森你这样子搞法,让为叔实在很担心啊。”
作为四人中年纪最长者,朱晓杰的口气也最大,用力的向后靠在椅子上,边拍着自己肥肥的肚子,边拿起放在手边的热茶,一口喝下去。
“是,是,大伯教训的是……”
口气唯唯诺诺,朱子森完全没有“主持家务”的派头。只有以“长幼之序”的角度来说,这表现才算合理。
“认错有用的话,还要家法干什么……”
打断掉朱子森的话,干瘦干瘦的朱晓材插进来,用很尖锐的语气质问朱子森,如果昨夜来的人别有用心,又或者朱子慕昨天不是正好离开,那现在,他该如何谢罪?
“小侄明白,虽然得列祖列宗保佑,大小姐安然无恙,但每虑万一之事,小侄还是汗出如雨,诚惶不敢自用……”
虽然没有跪下来磕头,但态度上也算是差不多了,朱子森更表示说,自己也觉得,现在所承担的任务,已有些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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