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律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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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我饿了。」

「那吃饭吧。」

谢鈺把她从怀里放下,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拿起筷子正欲去夹桌子上的菜餚。

「要吃糖梨蜜饯,你餵我。」

「……」

望着季冷璧莹亮润盈的双眸,谢鈺心知她若非醉了,不可能如此乖乖坐下吃饭,便也由着她的性子,放下筷子拿了蜜饯餵她。

季冷璧却并不去吃,只伸手寸寸抚过谢鈺端正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手尖停在谢鈺紧抿着的唇线边缘摩挲,问:「你说,你生了这幅可爱模样,为何除了我无人怀疑你是女子?」

「冷璧……」

她捉住她的手,呼吸紊乱,无奈地下着定论,道:「你醉了。」

「是了,旁人只当你是镇守南域的天潢贵胄,尊贵无比,东都城中虽有无数女子仰慕你的姿容,却大多只是听闻。你一年虽回京两次,但停留时间都不长久,黑甲铁马,更是让人不敢轻易直视于你。只有我,从十五岁便要等着嫁你……」

「只有我,这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肖想你,盼着早日与你同榻而欢……」

闻言,谢鈺微愣,像被一记闷雷击中,浑身上下不可抑制地哆嗦。

她再耐不住性子,一手握紧季冷璧的手腕,一手扣住季冷璧的腰肢,将人带进怀中,令季冷璧不得不跨坐在她腿上,抵着她的额头,与其四目相接。

「冷璧,你当真思慕我?」

谢鈺知道自己不该妄加揣测一个醉酒之人的言辞,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在季冷璧面前,什么严于律己冷静自持那一套国法家规,皆被拋置脑后。

「是你傻。」

季冷璧避而不答,说话间带出醺醺酒气,真醉了般无力地掛在谢鈺身上。她在谢鈺颊上、耳畔清清浅浅的胡乱亲吻,最后咬上她的耳骨。

「别咬……」谢鈺声音里冒着被焦灼的火,低沉得沙哑。

季冷璧坐起,眼睛里又泛起了水泽,似受了极大委屈:「你凶我。」

「没有,我只是……」

「早知你如此待我,当年我应当和玉照姐姐一起走的。」

季冷璧似悔似嗔,可她半醉半醒之际,偏又提及曾盛极一时的胡姬来惹谢鈺不快。

谢鈺眼中的光亮顿时暗了下去爆出阴戾,冻得季冷璧发冷,酒意也淡了几分。

「走?走去哪儿?也去那深海里餵鯊鱼吗?」

她讲话时语气轻巧平缓,但熟悉的人都知谢鈺这是在生闷气。

三年前,季冷璧年华双十仍未出嫁,成了旁人口中笑料,一时恼怒便乔装打扮一番出了府,直奔花街柳巷数夜不归。

消息传去南域,谢鈺单人匹马赶回东都,提枪衝入教坊寻人。

最后在胡姬玉照的床榻上,将女扮男装衣衫半解、面颊上沾着女人口脂的季冷璧拽起。那玉照也是个聪明人,知晓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便自请差事随使团出海,之后再无音讯。

当时谢鈺怒不可遏,斥责季冷璧毫无女子德行,谁知季冷璧竟勾着少年后颈,咬其耳朵轻声道:「怎么,这身衣服只你穿得,我穿不得吗?」

向来稳重分寸年少老成的轻侯,发了眼热,不顾闻询赶来的京兆尹,强行将季冷璧掠上马背带走。之后,教季冷璧尝尽少年人的手段。

季冷璧一开始抵死不从,到最后痴缠不放,道不明究竟是痛苦还是畅快,只知此生除了谢鈺,再难有人让其情动如斯。

轻侯当街掳走自己未婚妻,数日也未将人送还相府,最后是季相求太子一同找上门来,谢鈺这才放人。

当下,季冷璧低低一笑,双手捧住谢鈺的脸:「都说了你傻,还学不聪明,气坏了自己可不好。」

谢鈺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季冷璧,你在惑我。」

她自幼身怀隐秘在南域军中长大,心思细腻、谨小慎微,季冷璧今日此番故意惹恼她,她若再察觉不出就当真愚不可及。

季冷璧胡乱应了声,下一刻伸手抽掉了谢鈺束发的赤色缨带,青丝如瀑划过她的手臂。在谢鈺发火前,季冷璧已先拿缨带蒙住自己双眼在脑后绑了个结。

「阿宝,如此这般,我便看不见你发火了。」

三、寒宵

谢鈺抚上季冷璧的发丝,手碰到束在她眼上的缨带,本欲帮其解开,却不想被她侧首避过。

自幼年起,谢鈺虽偶有胡闹之时,却从不将心思写于脸上。现下她虽心中生疑,终是不敢深究,只一手紧紧箍住季冷璧的腰身,怕她从自己怀中跌落。

她凑到季冷璧耳畔,小声道:「别动,当心掉下去。」

深深浅浅的呼吸落在季冷璧耳边,季冷璧此时蒙住双眼,感官要比常时更为灵敏,登时红了耳朵。

见此,谢鈺忍不住低笑出声,唇线描摩季冷璧通红的耳廓,将柔软的耳垂含住轻吮,季冷璧身体一软,便倒入她怀中。谢鈺托着她抱起,便往床榻边去。

「若醉了,便先歇息吧。」

俯身将季冷璧被放倒在榻上,不想季冷璧双臂勾着她后颈,迟迟不肯放手。

「冷璧,别再胡闹……」

「谢鈺,在你眼中,我思慕你也只是胡闹吗?」

谢鈺被问得呼吸一滞,这才发现,蒙在季冷璧眼上的缨带已被泪水浸透。

她小心翼翼将季冷璧眼上的缨带摘去,只见一双极委屈的眸子淌着泪凝视她。

「对不起,我……我只是……」

谢鈺呼吸都乱了起来,往日里装傻充愣摇唇鼓舌,此时竟语无伦次。

「阿宝,你疼我。」

季冷璧本就姿容无双惹人怜爱,此时此刻眼中泪光点点,为绝色蒙上一层凄婉,一时风情入骨。

谢鈺再难自制,低头去寻她的唇。

月夕时节,天气清凉不入寒秋,可季冷璧的唇冰凉异常。

瀚南有秘药曰醉饮霜雪,中者醉无所觉、冰寒封脉、周身麻痹,在人情动时,可以唇齿为媒将药性转嫁他人。

谢鈺软软倒在一旁,心下又惊又怒,奈何舌根发麻,再说不出话来。季冷璧低低浅笑,湿漉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到底要在我身上栽倒多少次,你才学得聪明?」

「……」

「我蒙住眼睛,你便看不出我身体有异,只当我目不能视便加倍呵护。」

谢鈺苦笑,发不出声来,连牵动喉咙震颤都成了难事。

季冷璧叹了口气,赤着身子枕着谢鈺的臂膀重新躺下,幽幽开口:「我再三劝你不要执着于我,你偏不听。其实你早就生疑,只因怜我所以才不问,对不对?」

「我季家满门死无全尸,我怎能放下血海深仇,再与你廝守终老?你在极净崖曾救我一命,所以今日我也饶你不死,往生路上我们两清可好?」

谢鈺脸颊冰冷发白,双眼赤红,季冷璧拭去她额间鬓发渗出的冷汗,道:「莫再白费力气,这药效三个时辰之后方可自行解除。那时,我已出逃,你也不必寻我。」

时间渐入宵禁,帐中烛火迟迟未燃。

几名恪守在外的玄刀卫担心有异,故在营帐前提声,道:「侯爷,可需唤来侍女掌灯?」

闻声,季冷璧起身穿衣,轻叹一声似有不捨,于谢鈺唇间匆匆落下一吻,之后再无声息。

谢鈺指尖还残留着断线的温腻汁液,在黑暗中越来越凉,手臂止不住轻颤,使不出半分气力,她双目赤红,终归疼得落泪。

……

不多时,数十黑衣死士夜袭黑甲军驻地,季冷璧趁乱出逃。

待她逃离营地数里,早已有人备马等候,那人正是随她一路前来的押差。

「季小姐,可愿随我走?你父亲于我朝主君有救命之恩,想来……」

季冷璧上马后笑而不答,转而问:「贵国主君可是要娶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来报答我季家满门被屠的恩情?」

「这……」

「就此别过吧。」

待那人走远,季冷璧这才抬起左手。

秋风冷寂、清月凝霜,只照得月下红缨如蛇,叠復缠绕于皓腕之间,此生此世再不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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