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点滴之恩,涌血以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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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点滴之恩,涌「血」以报
我端坐在将军府内堂下首一张黄花梨木椅上,椅座上铺有柔软的锦垫,但我还是觉得怎么坐怎么不对劲,所谓的「如坐针毡」大概就是如此。
我会这么不自在,主要是因为这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两个人。另一人,也就是这座将军府的主人禹湮禹大将军正坐在上首的位置,一手撑着额头半倚着一旁的案几,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和禹湮单独相处也不是头一次了,连生死关头都一同经歷过,我已经自然而然把他当普通人看待,而不是高高在上、会不觉心生畏惧保持距离的「将军大人」。但重点是,在不久前我才做了一件白目的事,而这件事导致一向淡定自若的禹湮第一次在我面前暴走。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不像在生气,但我还寧愿他对我发一顿脾气,早死早超生也就罢了。而他如今面无表情,反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寧静,让人心里直发毛!
唉!说到底还是我这张该死的嘴惹的祸!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懂得谨言慎行?老师告诉我们做人要诚实,但他们忘了说要是诚实过了头就会变成「白目」,而白目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我揪紧裙襬,再次偷瞄了禹湮一眼,他依然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这是他的场子,他不说话,我也不好先开口,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端起桌上的铁观音慢慢啜着好多少化解一些尷尬。
墨琰那时在门口就被禹湮撵走了,我今日来这里是为了陈曦的事,本还犹豫要不要让他也留下一起听我说,但转念又想陈曦并不想墨三八知晓她现在的狼狈处境,便一声不吭任由他离去。我知道墨琰回馥城后早晚会听说这件事,可至少不要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陈曦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而平儿和耀恩进到将军府后,便在禹湮的授意下被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子哄去一边玩了,所以便成了现在这境地,只剩下我「孤立无援」面对禹湮,等着他「判刑」。
事实证明如果要跟禹湮比耐性我绝对会输得很惨,我完全相信他可以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坐到天荒地老。于是就在我手中的茶几乎快见底时,我终于按捺不住,先一步开口打破沉默。
「方才是我口不择言,我向你道歉!你也知道,我这人常常说话不经脑袋思考,你就当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别放在心上了!」我的声音比平时放柔了许多,姿态说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今日到底是我有求于他在先,还是先哄好他比较重要,自尊什么的先暂时摆一边。
可儘管如此,禹湮还是维持着那闭目沉思的模样,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到底有什么好气成这样……」我望着前方的他低声咕噥,在心里腹诽他的小肚鸡肠。但看着看着脑中忽地闪过一个离谱的念头,我想了想,觉得这对禹湮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犹豫了片刻后便起了身,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准备伸手在他面前挥几下试探,却在手掌刚靠近他的脸时,猛地对上了那双瑰丽的玫瑰眸子。
「做什么?」禹湮看着我,眉毛微抬。
我的手就这么尷尬地将在半空中,距离他挺直的鼻樑不到一吋。
我眨了眨眼睛,迅速收回手装没事。「呵呵……我以为你睡着了……」
「你……」禹湮的表情又很精彩地交替转换着,但多半像是气到快心脏病发作,又有着深深的无力。「你认为我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
「我错了。」虽然我很想说我真认为你是这样的人,但这次总算脑子清醒了些,识相地服软。
我二话不说直接认错,他就算想发作也没地方发去,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后,有些疲惫地说道:「回去坐好,我有话问你。」
我立刻像隻听话的小狗乖乖回去位子上坐好。
我以为他终于要和我清算说他和墨琰有姦情的帐,没想到我坐下后,他开口第一句问的却是这个。
「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儿子?」
「啊?」他忽然提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让我愣了一下,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如实回答。「那是耀雪的弟弟,耀雪走了之后我替她照顾他……对了,耀雪是木兰帮的成员,和我一同进天罗王宫卧底。」我想禹湮即便是木兰帮帮主,也不一定清楚底下每个成员的名字,便又补充解释。
「我知道她。」禹湮点了点头。「天罗王宫这次的事件……的确是我们不够小心,让她成了牺牲品。」他的语气平静,我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是个在战场上打滚多年的人,对于生死早已疲惫无感了吧!在战场上,人命如草芥,牺牲已是常事,身为将领有时不得不铁血无情,若真总存着一丝怜悯之心,反倒让敌人有机可乘,让更多百姓陷于水火之中。
这种身不由己的冷血,会不会让他感到寂寞无力呢?我忽然想知道,如果今天死在天罗皇宫的不是耀雪而是我,他的反应会不会也像如今这般淡漠?
怎么可能不会?对他来说,我也就是个比较熟悉一点的属下,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我多想这些是在干什么啊……
我在心里摇头苦笑,便又听禹湮说话:「好了,你今日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将陈曦的事情和希望他能「举手之劳」帮的忙言简意賅地说了一遍,他专心聆听,并没有打断我,我说完之后喝了一口茶润喉,然后便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等他答覆。
他依然保持着一手撑着额头的姿势,然而那双玫瑰眼瞳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另一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那审视的眼神看得我寒毛直竖。
虽然我仍旧看不出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很想帮这个忙。可除了找他,我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为了陈曦我只能豁出去!
我咬咬牙,硬着头皮补充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好还我在天罗国救你的恩情吗?我不需要你负责什么,只求你帮我这件事,你想想,救命之恩只要动动嘴皮子说个几句就能还清,多么简单划算!」自己拿「恩情」来给他施加压力,他还没鄙视我,我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他了。想了想觉得做人真的不能这么不要脸,便又补上一句:「不然你就当是我求你吧!之后你想让我做什么来还这份人情我都愿意,刷粪坑……也行!只求你帮帮我的朋友!」
「兰漪。」
「是!有何吩咐请尽量说!」他一直没反应,现在终于开口叫了我一声,或许他老人家突然佛心来着,事情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悲观,便打起精神期待地回话。
「你来将军府找我,只为了别人的事?」他说话时依然望着我,语调里无喜无悲,就像在谈论一件客观的事实,但不知怎地我却无端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落寞。
我一瞬间心里有些发虚,但也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心虚。「呃……我自己是没什么事情啦!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你,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求你。」
「自从我知晓你到了桑国之后,便一直在等着,等着你何时会来找我。」
「啊?」
「我以为你到桑国来是为了兑现我对你的承诺。」
「呃,其实你在天罗国时说要对我负责任的那些话……」我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因为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抱持着什么心态,只是客观的陈述,还是发洩对我恼人请求的不满,又或者是还掺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绪……不对,我们两个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曖昧情绪?
唉!要猜测禹湮的心意实在太困难,若是敷衍他,指不定又让他更不高兴,怎么一个大男人的心比女人的还像海底针啊!最后,我还是选择老实回答内心的想法,「诚实」至少是我目前能给予他的最大诚意。
「那些话,我其实没有一刻是当真的,不管怎么想都太荒谬了!我到桑国来主要是喜欢这里的环境,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来找你,但那也只是想和同在一处的旧识打个招呼,看看你最近过得如何,和承诺什么的一点关係都没有。但即便我是这样想的,刚才却还是拿这件事为条件拜託你……对不起,实在是我走投无路了,你就当没听过吧!不用感到有压力,如果你肯帮我,这次算我欠你的!」我垂下眼眸,有种破罐子摔碎的心态一股脑地全说出来。
许久后,他才淡淡说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抬眼看他,本想问他「那你是答应了没?」,话到嘴边却在看到他的脸后倏地止住。
他的脸色……原本就这么苍白吗?刚才我走近看他有没有睡着时,那张轮廓美好的唇分明还是有血色的,可如今却像霜雪一般,隐隐还有些发紫。
「你……还好吗?」我站了起来,向前几步想将他看得仔细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你的事,你们可以回去了。」他有些不耐地摆摆手,朝着门外高喊了一声:「小三,送客!」说罢,便起身逕自走进内室,徒留一个匆匆的背影给我。
我错愕地站在原地,一时还没办法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兰姑娘,这边请。」一个少年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愣愣地回过头,眼前是先前那位在将军府门口说我平凡又粗鲁的没礼貌小廝。他现在知道我真的是禹湮的旧识,面对我时脸上神情也很微妙,介于一种理应客气有礼却又拉不下脸的尷尬窘境。
但我此刻没有心思搭理他,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刚才的禹湮比起不耐下逐客令反倒像是自己落荒而逃?他为什么要逃?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被我发现的吗?
「你等我一下。」就在那被称作「小三」的小廝又要催促我时,我抬起手阻止他。「一下子就好,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他没出声反对,站在原地等我。我一步一步缓缓上前,走到禹湮方才坐过的位子,弯下身仔细查看。
然后,我在椅脚旁的地毯上,发现了几块小小的深色污渍。
我迟疑了几秒,然后低下头,深深地嗅了嗅。从禹湮变脸开始我便一直觉得闻到了某种味道,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
那是血渍。
从将军府回来后不到一日,我都还来不及猜测禹湮究竟有没有打算帮我,也还没开始烦恼若是他不帮我我该怎么另闢解决之道,事情就这么被火速解决了。
阿陌毫发无伤地被放了回来,官府也来了人将明目茶房大门上勒令歇业的封条撕下,赔着笑说一切都是误会。
我想过这会不会是墨三八的手笔,可我想他的面子应该还没大到让禹太妃的堂姊、也就是罪魁祸首的那个痴肥老女人派人载来满满一车的礼物向陈曦道歉。
明目茶房终于度过这次的难关,全茶房上下的人们都很激动亢奋,然而如今事情终于得以圆满落幕,甚至比我预料的结局还好,我却出奇地没有自己想像中开心。
昨日在将军府时禹湮的脸上还看不出半点愿意帮我的跡象,最后可以说是和我不欢而散,可转眼间他却又将事情毫不拖泥带水地俐落解决了,甚至也没向我开任何作为交换的条件……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帮这个忙呢?
而那虽不明显却真实存在的血渍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最后和禹湮说话时我隐隐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那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还有他那苍白的脸色以及仓促离去的身影总让我感到不安,可他明显不想让我关心,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操心这些?
但不管怎样,这次是他帮了大忙,总归是该登门道谢的。
茶房刚撤销勒令歇业的禁令,需要操忙的地方还很多,陈曦知道这次的危机全多亏禹湮相助,八卦如她,此刻也没有心力盘问我到底和禹湮是什么关係,只亲自下厨准备了许多好吃好喝的,装在精美的食盒里让我一同带去将军府,算是她对禹湮的一份谢意。
我提着食盒,独自一人前往将军府。来应门的还是那个被唤作「小三」的小廝,但即便他已知晓我和禹湮认识,这次仍然没放我进去,说是将军正在歇息,食盒可以留下,等将军醒后会转交,感谢的话也会替我转达,让我先回去。
我表示可以进去等禹湮醒来,因为我还是觉得当面和他道谢比较恰当,可这时小三的表情却很怪异,有些支吾地说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要不要放我进府还得等将军示意,他作不了主。
虽然明显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这次我没再多问,将食盒转交后便打道回府。
接连几日我都到将军府去想亲自对禹湮表达谢意,却总以各式各样的理由被拒于门外,就是见不到禹湮本人。说是巧合我才不信,但我又没有办法。
就在我第四次被小三拦在门外,正考虑要不要乾脆敲晕他直接衝进去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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