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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树年沉默了会,抬眸注视着罗逸伦,说:「你回台湾的两、三个礼拜前。她在育幼院做义工的时候,为了带跑到马路上捡球的小孩回来,结果被车撞到了,但急救无效,所以那天晚上就过世了。我也是在事后两、三天才知道的,那时候他们家人都希望这件事不要太张扬,所以丧礼办得很低调,只有她的一些亲戚和我跟几个她的朋友有过去。其实追思会那天原本也想打电话跟你说一声,但如果打过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罗逸伦没有回话。
「其实要不是你问起她,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叶树年坦白地说,毕竟这件事情距离他或他们的时间都还不算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他这些天来也过得有点难熬。因为她的离去是叶树年活到现在为止,第一次遇上朋友离世的事情。
叶树年没有想过会这么不真实,也没有想过会这么难过。
「她发生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我一直觉得她是会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更长寿的。」叶树年又说,他的脑海里则出现了那天,她的遗照高掛灵堂上的样子。任谁都无法去想像一个人的死,竟然是以这样的模式来呈现,照片就掛在那,仅代表已逝之人的身分,若没有人告诉大家她曾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辈子就这样,什么也不剩地结束了。
那是一种悲哀。
但丧礼对叶树年而言又是重要的一种仪式,如果没有这个仪式,是不是大家就不会知道这个人曾经活过?曾经存在过?
所以丧礼是一种向世人最后一次证明自己活过的证据,向世人最后一次地道别,然后,就此消失于人世之间。
叶树年觉得,如果灵魂真的存在,那等他丧礼的那天,他会安静地看着所爱之人替自己摺纸莲花的模样。只是那人会哭吗?他不晓得。
只是以此证明,他是真的活过的。
可活得如何,就不得而知。
也因为如此,当叶树年参加她丧礼之时,用手捻了香,看着她的相片,默默回想着曾与她相处过的点滴,仍是不自觉地流下泪水了。
他还是觉得心很疼痛。
「叶树年,你是白痴喔,连换个灯管也不会!」
高二的时候,有一天上课上到一半,教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闪了整整一节课,搞得大家上个课上到眼睛痛。于是下课时就派了男生去总务处登记领取新的灯管回来,然后因为搬梯子回来的是叶树年,所以大家就让他去换灯管了。只是当时的叶树年总有些畏缩,爬上梯子后手抖个不停,害怕换不好,过程拖拖拉拉,眼见上课时间快到了,身为班长的她自然就出声了,而且还是暴吼出声,搞得叶树年吓得一愣,僵在梯子上。
「真是,你是不是男人?给我滚下来,我换!」在她暴吼出声后,又这样补了一句,让一伙儿笑个不停,但叶树年本人可真是又受伤又羞窘,只得尷尬地爬下梯子,把灯管递给她。
她没多想地一把接过,也不管今天她是穿着制服,就这样堪称是霸气地爬上高高的梯子,而她的裙子底下虽然有穿短裤,但是白皙的大腿还是若隐若现,搞得一眾还年轻气盛的男孩是不晓得把眼睛摆哪,女孩们则是直呼她太帅气了!
没一会她就换好灯管了,速度快着,她下了梯子后还挥挥坏掉的灯管,得意地朝大家一笑,叶树年只是暗自在心底对她產生了一种无奈却又佩服的感觉。
她则是又向自己看过来,咧开嘴爽朗地笑,叶树年也只能跟着无力地笑了。
「欸欸,你下次来我家啦。」后来,她还跑过来拍拍叶树年的肩,莫名其妙就这样说了。
「为什么?」叶树年摸不着头绪,只是呆呆地问。
她看叶树年一脸傻样,开怀大笑,「教你换灯管啊!」
这就是她──吴政萱,一个大喇喇,个性直接且外放的人。
但这样的人可真是让叶树年常感到哭笑不得了。
其实吴政萱和叶树年两个人是好朋友,但在班上同学的眼里,简直是个性天差地远的组合。若要形容,大概一个是急惊风,另一个就是慢郎中。所以他们两个会成为朋友让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吴政萱会愿意跟叶树年这种做事步调缓慢,性格又温吞的人相处在一起,完全令人讶异。
因为吴政萱办事的效率之快大概没有人能胜过她,只要有事情在身她一定二话不说,能以多快的速度完成,就以多快的速度完成。偏偏她搭上的是叶树年这种做事慢条斯理又凡事力求尽善尽美的人,因此常常发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情况。
只不过,虽然常因为两人的个性与生活步调的不同而產生摩擦,但几乎未曾发生过争执,有时吴政萱真的生气了,叶树年也只是沉默地包容,过一会吴政萱就会自我调适好,又跑过来和叶树年聊天。叶树年总是体贴地不再提及刚才的事,因此,这样的相处之道是他们维持友谊的不二法门。
但也因为互动亲密频繁,两人之间的曖昧传闻也不曾断过,吴政萱的从不解释,更是助长了所有他人臆测的急速萌发,进而使他们之间莫名虚构出更多引人遐思的关係。
吴政萱不在意这种事,而叶树年则是不愿在意,因为打从他们当上朋友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无形地互相约定,约定要当彼此的防护盾。
遮挡住她爱女孩,而他爱男孩的事实。
这是一个藏在他们让人看似曖昧的互动中,最想隐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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