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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树年收到了贵气的暗红底烫金喜帖,里头写着一些邀请词,还有新郎新娘的名字、结婚日期、地点……漂亮的书写体在帖子上勾勒出另一种他几乎要看不懂的语言。这是来自英国的喜帖。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收到这封喜帖的感受,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不知道当自己看见上头写有罗逸伦名字的喜帖时,有没有哭。

或许是有。

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面了,从那时候起,再没有任何联络,就像生人。他不曾捎来任何消息,叶树年也同样不去过问,慢慢从他的生命中淡去,并努力让他也在自己生命中淡出。

可是现在这张红色的帖子,却把他的名字连同回忆一起在自己生命中炸开一个破洞,很大很大的,没有办法忽略。喜帖里没有其他的东西,他甚至连张字条也没有留给叶树年。

意思是来或不来,都无所谓吗?

究竟寄给他喜帖的举动是代表着什么?让叶树年彻底死心,还是说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他不清楚,也无从思考起。

叶树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的喜帖直到他眼里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原来心还是会痛的,即便过了这么久。

两、三个月前,大家替叶树年办了派对,欢迎他回来,地点就在孙昱良家开的民宿。那是叶树年第一次前往花莲,虽然在外看过许多美景,却仍深深为了花莲的好山好水而感动。他知道这里是一个很棒的地方。

叶树年在那里与自己的好友相聚,一同吃着东西聊天,讲着太多他错过没有参与的事,也听叶树年说自己在外的事,他们交互分享着,都像是要填补这些年没有彼此的回忆空缺。

「你是他等的人喔?」一位个头不算高的男孩走了过来,突然就与正在和唐文楷聊天的叶树年搭话,让叶树年有点错愕。

「谁?」

「孙昱良。」

「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叶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你是……?」

「他说他等一个人很久,那个人在英国。我从刚刚就在旁边听,知道你也是从那里回来的。所以应该是你吧?」男孩耸耸肩,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很突兀,「我是知佑,是孙昱良的朋友。但也不是太重要。」

「……嗯。」叶树年愣了下,缓慢消化这个陌生的名字。

「所以真的是你?」知佑绽开笑,「对吧对吧?」

「顏知佑。」孙昱良去趟洗手间回来就看见他跑去叶树年那,心头突地一惊,就怕他那口无遮拦的个性会随便说话。

「嘿,你回来啦。」知佑笑笑地看着孙昱良,就让孙昱良觉得不妙,「就是他吧,那个你等了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昱良上前遮住嘴拖走。叶树年有些难为情,唐文楷却也没有问,只是当没听见般地兀自喝着啤酒。

其实后来叶树年向唐文楷坦承了自己与孙昱良的一些事,虽然唐文楷听了多少尷尬,却也没有任何排斥,只是要他过得好就好了,和谁在一起,做什么都没关係。

袁夏不在意,还大声嚷嚷他和孙昱良很登对,让叶树年真是羞得想找洞鑽了。

但是关于罗逸伦,叶树年不是不愿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有太多复杂的情感伴随着这个人与其过往,一併吞噬了他心里某些角落,总怕再说些什么,决堤的不光是眼泪,还有自己极力留住不让其流失的心。

所以他还是保留着,关于那些让他痛苦的爱。

而其实叶树年也没有真的和孙昱良在一起了,只是比起过往要更靠近了一些,孙昱良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更敢于去拥抱他,敢于对自己说他有多爱他。可就某个层面上来说,孙昱良并没有停止等待,他只是变成等候叶树年真心接受自己的那天。

叶树年问他,如果他们一辈子都要这样,怎么办?

孙昱良却比想像中更加洒脱,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是栽了。」

叶树年忍不住笑了,就算这句话其实是有期限的,其实有一天孙昱良还是会不耐烦的,但是他仍旧很高兴,原来有人真的可以在爱着自己的时候,做到这样的程度。

有时候想想,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感情。

也往往是最无以回报的。

后来,叶树年回到台北了,待在台北找了工作。孙昱良不是没邀过他到花莲住,不过叶树年婉拒了,这些年下来,他终究怀念家,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所以还不想一下子就又到了没有相处过的土地上居住。

孙昱良虽然有点失望,但仍然尊重叶树年的选择。叶树年回家后也与父母好好说过话,吃过饭,并亲口对他们说「我回来了」。

叶树年的父母泣不成声,使得叶树年也酸了鼻头,却还是抽了面纸给两个人,并久违地拥抱了他开始变老的父母。

叶树年后来总是在想,若父母最后没有打给他那一通电话,说不定自己将永远漂泊。

但把他拉回来的,终究是至亲。

因此叶树年重新规划了往后的人生,包括之后要重新回去完成学业、学习摄影等等,诸如此类的也与父母好好商量过,他把自己未来的蓝图都纳入了他们。

叶树年的父母自然是感动的,也更加支持他每个决定。

至于那张喜帖,他的父母看见时,也只是要他再好好想想,去或不去都没关係,重要的是无愧于心。叶树年还是忍不住在父母面前流泪,全身发抖,连喜帖都弄掉在地面上了。

他不断问父母,为什么罗逸伦要寄喜帖给他?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难过?

「他总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叶树年的父亲说,理解自己的儿子此刻多么哀痛,却也不是不明白这张喜帖的意义多么重大,不光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也是为了让某些事情,就此在这里结束。

叶树年不明白,他觉得太无法令人承受了,还不如不说,他不知道就都还好。

他还是为了那张喜帖流了太多眼泪。

罗逸伦婚礼前两天,叶树年搭上下午前往英国的班机了,那天的天气很好,午后的空气乾爽,他的心已经平静了很多。

紧张的反而是孙昱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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