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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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河的房间和以前一样,简单俐落,加上又转了系,房间没有美术要用的瓶瓶罐罐;唯一有关的便是靠在书桌旁的一卷画轴。应采声颇为意外,猜想会不会是崔河的作品,摊开来却傻了;那画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同时也令他感动;表情在崔河眼里看来有点好笑,应采声情绪很少这么写在脸上。
「你留着干嘛?」应采声两颊红了;留就算了,干嘛还裱?既没画完,又破坏了,拿给裱褙店的时候不丢脸吗?
崔河说,除了他手边没有应采声的作品之外,捡起这张也是因为,就艺术的表现来说,这张拥有应采声所有的情绪:平静的,愤怒的,绝望的;只要和店家说明毁坏是表现手法之一,人家也不会怀疑;标新立异的作品到处都是。
「真会耍嘴皮。」应采声仔细端详那画,轻笑:「不错,我可以少画一张作业了。」
「没有别的感动啊?」
「不告诉你。」
从在諮商室见到应采声起,崔河就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但或许是他习惯藏太多事,崔河总觉得应采声哪儿不对劲。他的确也是;当应采声知道自己上了研所、决定来找崔河、真的见到崔河││这些都让他开心兴奋到失去对往后的思考能力。重逢的当下,应采声真的是甚么也不想管,甚么也不愿意管,只想直接表达对崔河的想念和喜欢。口头上的确还是用以前的方式对待崔河,但怎能知道崔河没有变?他早要崔河不能记得他的感情。大学没毕业说这也太早,但应采声因为自己的经验,一样害怕崔河的家庭会要他结婚。
应采声一胡思乱想,手边的书就会搁着,托着下巴眼神飘渺;崔河毕竟懂他习惯,还是开口问了:
「你在想甚么?」
你还喜欢我吗?我还能喜欢你吗?是应采声最想问的问题。他早在心底预演过好几次,见到崔河该怎么说,用甚么样的表情说,崔河会是甚么样的回答;但偏偏见到人了,就是说不出口。只是打量他,说,你一点也没变。
崔河没否认,说,可应采声变了,头发长了,瘦了,有长高吧?虽然对男孩子不是太光荣的形容,但人漂亮了;却也憔悴了。他又想起,对了,应采声十八岁了。
「是啊?」应采声不明白他为何说起年纪,便直觉回答最有关係的话题:
「我有驾照了。」
崔河笑说,已经是可以自由的年纪了。
「还没啊,办手机要二十……」当崔河手揽过他的腰,亲上脸颊时,应采声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你又││」他嚷崔河就是处男当太久,老爱吃人豆腐,却没对崔河的毛手毛脚有太大反抗。只说,崔河实在是慾求不满,有没有去找人讨打啊?
崔河说,他倒还没有脸去要求不认识的人扁他;不过拒绝女孩子的追求时,的确被赏过耳光。
应采声嗤笑,说,那崔河没跟她在一起真是意外。打下去的时候应该就对她心动了不是吗?崔河则是以坚定无比的口吻说,这些通通要由应采声来执行,他才会有快感。
应采声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崔河明白,只要应采声情慾被挑起,便不爱回话,也懒得动手动脚,就等着崔河服侍;不一定每次都非得搞得血淋淋不可。失望是有点,但他从来就是顺着应采声。
当崔河打算脱衣服的时候,应采声才开口,说话轻而慢,呼吸却深又重。他要崔河别浪费时间脱光彼此的衣服,直接来。
这一回在崔河的印象里,是应采声最着急的一次;当然,他也是。
而应采声又一次忘了他真正要问的事,最在意的事;却又捨不得让这种问题打断彼此的温存。而且都这样了,还不算在一起吗?但无论是不是,应采声决定先不想了;或是说他已经渐渐没了思考能力,对他而言现在最容易办到的事,是喊出崔河的名字。
他老是,老是被崔河弄得晕头转向,一定得等结束之后,才回復理智;这也是男人方便又不方便的地方:衝动得快,清醒得也快。
应采声推开崔河后,也没想到要清理自己,很快整齐了衣服头发,以他最习惯的姿势坐正,命令崔河把衣服穿好。最后想问的事,却变成一句:我没说还喜欢你。他懊恼自己的彆扭,为何过了一年还是没有改善;却见崔河打开书桌抽屉,拿了甚么,回头递到他手上。
「这是你给我的字条。」
应采声永远记得那张纸上头写的是「而且你不能记得,我还喜欢你」,崔河递给他的那张却不是如此;可那的的确确是他的字跡││纸张左侧似乎是因为常常用指头捏着的关係,加上当初又被揉成一团,部份破烂不堪,前面几个字已经看不见了。
应采声看着字条,久久说不出话来;当他抬起头看着崔河,那人对他笑了,而他哭了。
记得,我还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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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河觉得两人的相处就和一年前相同,说不出有甚么特别改变;倒是应采声在彼此又一次翻云覆雨后的喘息间,掐紧崔河的手,表情不大好看地问:
「你倒是没退步,很常练习啊?」
崔河笑说,他可是处男耶,练习不就只有想着应采声自己来这种吗?
应采声差点没噗哧一声笑出来,「看来你又多了一个怪癖。」他亲了崔河一口,若有所思的将头发拨到耳后,微笑道:「不对,我们。」
分开之后,两人多了一样的怪癖;可说出来不丢脸,倒很甜蜜。
兴许是到了新环境,他俩不避讳在学校表现他们是情侣这件事;若有人问,也直接承认。反正应采声最想瞒住的人也早就知道。
崔河替应采声办了新的手机,偶尔会打个电话回去给骆保报平安;当应采声告诉骆保他离家出走,自己开车到中部,找到崔河,也復合的时候,哭得淅沥哗啦,之前累积的后悔一次爆发。
「早就跟你说,现在后悔了吧?谁叫你是我生的,只好寄生活费给你啦。我会跟你妈说你就我来养,一人一个这样公平。你也要记得没事回来孝顺我。」
应采声多想和父亲表达说不完的感谢,但他们吵嘴惯了硬是说不出口,哽咽半天也只说了句「好。」
「叫你们家处男听电话。」
这大概是崔河记忆中,骆保和他说最多话的一次。像是怕他不知道应采声有多喜欢他似地,各种让应采声听见一定会恼羞成怒的事情,骆保说了一箩筐,听得崔河都不好意思起来。骆保又说,之前就听崔河说过他没家庭烦恼,那就不许辜负应采声,否则就告他诈欺。接着又问应采声见过他父母没有?双亲个性如何?他可是一点也不急,只是对未来考量比较慎重……。
说完这一长串,崔河耳朵都出汗了;手机交还给应采声时,他的哭泣已经缓和许多。
「刚才把你嫁掉了。先说我没有逼你哦,这个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不要再说甚么后悔,或说甚么因为这个,因为那个,所以你又不要人家了这种话,听到没有?」
应采声看了崔河一眼,把最后一滴泪抹去,点点头,说,知道了。又说了几句交代,通话才掛断。
应采声没有特别和崔河解释骆保说了甚么,崔河也一样;除了看对方的表情和反应,大概也猜得到之外,多问也只是多脸红而已。
而即使骆保已经和应采声开导过,不要再在意母亲的看法,他还是无法完全放开;他也和崔河谈过,对于离家出走兼出柜这件事,就像是背叛母亲一样;崔河能理解,只希望能找到让应采声最好过的想法。
结论对应采声而言,他与母亲的关係是一个绳结,解开的动作却是互相拉扯,于是到了最紧之后,两两断开,不再连结,只留下中间那个即使断了也拆不开的残骸;或者说,因为断了,因此再也拆不开。应采声只祈祷时间能够风化这个残骸,让它自动松开,但不抱期望。
若是哪一天,母亲说,算了吧,你高兴就好。这种绝望性质的认同,应采声觉得不要也罢。他拼了命试着去理解母亲,但母亲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一味地觉得他奇怪。
或许,现下的应采声只能用责备母亲的方式来让自己好过;可至少,他做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决定,一个改变人生的决定;并且都因崔河而起。从他只是抱着好奇,到学辅中心和崔河交谈起到现在,就像一场梦。像崔河说的,极好或极坏的事都会让人恍如梦醒。而这段日子既是大好,也是大坏。当应采声倚着崔河读书或看电视,常会怀疑周遭是否真实││此时他会虐待崔河,像是要寻求甚么证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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