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改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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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宛如在烤箱里挣扎、超过六个月的夏天和秋天,十一月的空气总算开始凉爽了。回归校园的宇宙王,毫无意外受到同学们热烈的欢迎,当班长捧着超大的花束——66朵粉玫瑰和一堆我认不得的紫白小花——献给我时,我竟然不争气地流泪了!第二天就要段考,我座位四周的女生都很贴心地替我做好小抄,还设计了简单明瞭的暗号打算集体护送我及格,依照我以往的作风,一定是欣然接受再找时间请这些恩人们去逛街k歌,但这一次我却很有人格的婉拒了大家的好意。同学们以为我住院住到头壳坏掉,还很担心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测试一下是否发烧,我只能笑着解释自己开始想当一个诚实的正人君子,不想辜负师长的期望云云,一听就很假的废话,几乎没半个人相信,除了程克昀。
我之所以拒绝作弊,完全是为了不想让程克昀看不起。
住加护病房那几天,程克昀根本没去上学,等我转到普通病房,善良又操劳过度的班导不得不到医院亲自拜託他乖乖请假和恢復上课,否则才刚转学就要被退学,父母会多么伤心,前途会多么不光明等等。班导一脸委屈地当着我的面劝导不太想理她的程克昀,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在我也加入游说的行列时,程克昀居然提出一个奇怪的条件——
「白天的时候,就让我家的管家阿姨来照顾你,直到你出院。」
这个请求真的很不合常理,我又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叔叔白天可以来看我,甚至他也打算请看护了,但是程克昀坚持一定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还保证有管家阿姨的细心呵护,我一定可以比医师预期的还快出院。
正当我偏着脑袋迟疑不已的时候,导师居然代替我答应了程克昀!看来本班异常的高转学率与退学率,已经让她被校长盯怕了,但再怎么挡不住校长的压力,这么自发性地扮演学生家长的角色,实在也太任性了。
更让人傻眼的是,拎着鸡汤的叔叔走进病房加入了我们的对谈,竟然也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程克昀的提议!这个好逸恶劳又贪小便宜的欧吉桑,一定是嫌待在医院要帮我洗澡换衣服太麻烦,花钱请看护又太伤荷包,才会厚着脸皮接受人家这种奇怪的恩惠。
虽然我救了程克昀,但那是他救我在先,我们已经互不相欠。在加护病房的时候他每天蹺课探望我,我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又怎么好意思再借用他家的管家呢?
可是程克昀对这件事丝毫不肯妥协,几乎是霸道地逼我在他和管家之间二选一当看护,这种强人所难的态度让人有点火大,先前对他陪我出生入死又捐血给我的感激之情顿时大减。但在此同时,看着班导那张自从带我们班之后就迅速老掉十岁的憔悴小脸,我又觉得她很可怜,加上叔叔立场错乱地诚恳劝说,我再不答应他们就显得无情了。
于是,亲切的戴阿姨每天不到六点就把李阿姨煮好的美味早餐送到医院,伺候我刷牙洗脸吃饭吃药之后就推着我坐轮椅散步。她长得并不高大,却能稳稳撑住我的体重扶我走路抱我坐轮椅,每天都会买报纸给我看。到了十一点半左右,李阿姨就带着豪华的午餐过来和她换班。李阿姨是个一流的厨师,她亲手设计一套补血补钙又清淡可口的营养菜单,每天中午都变换不同的主菜,包括清燉牛肉、红枣栗子鸡、粉蒸排骨、甘蔗明虾等等,甚至还有帝王蟹火锅!下午两点,戴阿姨又回来坐镇,李阿姨回家准备晚餐和甜点,等到差不多四点半,就换程克昀接手,李阿姨会在五点半前送来程克昀的家居服和另一套制服,以及两份西式全餐,通常是义大利麵或披萨(每次口味都不同),也有烤羊排或德国猪脚,再加上奶酪、红豆汤或乳酪蛋糕,唯一不变是水果,在李阿姨的坚持下,我每天至少要吞五十颗樱桃。
程克昀每天下课会先来医院洗澡,把换洗的衣物丢给李阿姨带回家,接着就陪我聊天吃大餐,稍事休息后就帮我擦澡。虽然我很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裸体,但叔叔那个懒鬼居然很理所当然地把照顾我的责任全丢给程克昀,在我的身体不方便随意伸展的这段日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让他为我服务了。好在程克昀不太多话,擦洗之间省了很多尷尬,他的动作又很温柔很仔细,舒适的触感常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倍受呵护的婴儿。
后来我才意识到一件弔诡的事实:根本就没有在程克昀和管家阿姨之间二选一这种选项,无论是在程家负责记帐收房租修水电照顾动植物的戴阿姨,还是负责煮饭洗衣打理一切家务的李阿姨,以及程克昀本人,全是我住院时的私人看护。
我和程克昀一样是单亲的独生子:妈妈生下我不到一个月就离家出走了,爸爸因为贩毒遭通缉也长年不见踪影,打从我有意识以来就是和叔叔相依为命;程克昀没见过爸爸,除了妈妈之外身边没有其他亲人,据他的说法,他妈妈是个冷漠无情又骄傲自私的贵妇,平常根本不关心他也不照顾他,而且也不准保母、家教、管家等人和他太过亲近,总而言之,就是自己不爱也不准别人爱,程克昀觉得他妈妈一直不明原因地恨他。
和程妈妈相比,我叔叔简直成了模范家长。
虽然住院期间,叔叔很没责任感地把我丢给程克昀照顾,但每天他还是会抽一两个鐘头到病房陪我哈啦吃点心,顺便带几本日本女星清凉写真集来给我加油打气。我知道他一向怕无聊,菸癮又大,所以对于他无法全天候待在医院陪伴病人可以释怀。仔细想想,我对他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当年我妈走后所有的亲戚都同意把我送进育幼院,只有刚当完兵的叔叔力排眾议接我回家。为了养活我,他一天要做两三份工作,拿钱给家人还得忍受许多质疑,论及婚嫁的女友也因此跑了。儘管开店之后日子过得比较稳定,但他的感情生活还是因为我受到不少阻碍,如今他都四十岁了还是单身,我暗自决定高职毕业后就搬出去住。
「你和你叔叔的关係就像朋友一样亲近,真好。」
程克昀淡淡地笑着,眼神却比哭还难过。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他冷静、稳重、泰然自若的背后,一直隐藏着长年被自己妈妈漠视的深沉无力感。
程克昀的妈妈非常有钱,名下有好几栋房子,甚至在澳洲南部还拥有一座小岛;她似乎工作很忙,又好像只是单纯喜欢旅游,总之程克昀往往一个礼拜都见不到妈妈一面,甚至唸高二之后就几乎没和妈妈住了,母子关係疏离到他一个人擅自搬到基隆又转了好几次学,他妈妈都不知情。我中弹住院,他妈妈没有来医院看过我,想必根本不晓得自己的儿子差点死在黑道枪下。
他若无其事、像聊别人家事那样诉说着妈妈的种种,嘴角微微牵动一丝悲哀,似乎是努力不在朋友面前流泪。这人在加护病房看我的时候很大方地哭了,现在却忍得这么辛苦,我不禁有种想抱住他、安慰他的衝动,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双臂根本无法自在伸展。他看见我那懊恼又有一点生气的表情,大概以为我没留意到他的真情流露,于是笑了笑,扶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伤一定会好,我很快就可以回学校和大家一块唸书考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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