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5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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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没有说完,却能明显觉知到,在她说出前一截话的时候,温廷舜的气场似是在一瞬之间冷若寒霜。
他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了数步,两人之间的间隙,亦是愈发幽近了。
温廷舜的眸色吸纳了窗扃之外的雾色与冷霜,有一些微漉,与方才的冷淡相较,添了数分难以言喻的思绪,俨似一只兽刻意掩藏住了锋芒,夜色模糊了他的棱角,但他的话辞沉沉,在寂夜里擦出了一簇火光——“恕难从命。”
温廷安抬首看着他,神情有一些不解,她想不明白温廷舜为何会不同意。
两人都沉默地不言语,她在等他的解释,他却在等她主动问。
这一片静谧之中,仲春的雾色掩映着菡萏院,月色被窗格筛得细碎斑驳,像是一片鎏银,淅淅沥沥的铺落在了内堂的地面之上。
空气太沉静了,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吐息。
像是潮汐,时卷时纾,不知是牵动了谁的心神。
靠得太近了,近得温廷安能明显地浅嗅到温廷舜身上冷冽疏旷的桐花香气,她的人儿不由得悸颤了一会儿,檀唇微微翕动,莞尔问道:“温廷舜,你不让我去酒场,莫非是担心我的安危?”
第68章
更漏长, 夜未央,夜色如洗练的濯缨一般,呈现出一份极为纯粹的质感, 皎洁纯澈的月色轻薄若一层雪绡, 透过那一重栅格漏窗, 在堂内的青玉地面上,覆落一片幽谧浓邃的淡影。
二人所身处的静室里,烛火已然熄灭,夜色刨除了二人身影的实质, 徒剩下了两人的熹微轮廓剪影,像极了画绢之上的水墨意境,小片的着墨, 剩下大片的, 俱然是余韵悠长的留白。
温廷安宁谧地端坐在了圈椅处,背后倚着的是一扇月牙状的洞开窗槛, 夜影晕浓,斜斜地覆照在她纤薄的身量之上, 她身上的衣裳本是朴实无华,但月色为这一席衣衫描摹上了一层朦胧的边,衣褶之上的团花与绣样儿,俨似给仙人吹渡了一口葳蕤的仙气, 尽数都鲜活了过来, 因于此,她那一抹秾纤得衷的身影之上,便是起了一层微晕薄软的毛边儿, 看起来,衬得她很软柔, 很温静,很娇娴,温廷舜虽未没看清她的面影,却能想象得出她问出这番话时的可掬模样。
温廷安平素是没有熏香的习性的,但这一日,长待在浣衣坊里,她的身上难免蘸染了胰子的香气,浣衣坊的胰子是玫瑰、玉兰以及山茶荼瓣共同糅合在一起的香物,她熏香熏得较为勤快,那繁花糅杂的香气遂是蘸在了袖裾与腕间,温廷舜走近她时,便是能嗅到她身上的一抹恬淡香气,这一抹香气如春蚕银丝一般,丝丝缕缕地缠扣入心扉,缠得他心间难免有些悸颤。
很显然地,温廷舜被温廷安这一般问话,给问住了。
在对方含笑的注视之下,他难得没有立即作声,不知是默认了,还是没有默认,态度十分暗昧。
温廷安以手支颐,偏了偏头,好整以暇地望定他,似笑非笑地道:“其实我有些纳闷了,首先,我觉得自己的计策是万无一失的,纵然我同苏兄潜入了酒场里头,只消你们动作够迅疾,能将账簿及时递呈给阮掌舍,坐实媵王谋逆之罪咎,并让掌舍调兵查封酒坊酒场,届时,我和苏兄的性命定会无虞,甚至还能顺藤摸瓜寻觅出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故此,温廷舜,你此番反对我的计策,到底是在反对什么?”
温廷安眨了眨眼眸,自圈椅之上徐缓地起身,一只手闲负在背后,一只手垂落在腰侧,慢慢朝着温廷舜踱步而去,温廷舜眸色压黯了一黯,并未动作,但袖裾之下的指腹紧了一紧,此番,两人的局面一霎地倒转过来,温廷安拿捏住了局势的主导权,成了盘询的那一方。
打从加入鸢舍之后,两人的关系从不睦走向了缓和,温廷安觉得温廷舜已然不会无缘无故同她抵牾,想必是有其他的缘由在,她寻思了一番,斗胆地做了一番揣测:“你反对我的缘由,可是因为担忧我的安危?”
这番揣测,连她自己都觉荒诞乖谬,但除此之外,她委实寻不出别的解释。
温廷舜闻言,喉结幽幽地紧了一紧,喉舌有些涩然,就连肩颈也随之绷紧成一条直线,他的脖颈隐微地朝上拉伸了一些弧度,甚至是,后颈悄然渗出了一些黏腻稠湿的薄汗,肌肤处有一些青筋,竟是隐微地凸显起来,假令温廷安能观察得较为细致的话,会发现他这番稍显无措的怔状,易言之,可以说,这个少年陷入了一种局促之中,但温廷舜是个擅于隐藏心绪的,他心中所起的风澜,丝毫不会在容止之中彰显出来。
但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确乎有一些话酝酿在了脑海里,这些话像是棉絮在心腔之中巡回挤拱,触感柔软又潮湿,随时准备呼之欲出,但最终被他不动声色地镇压下去。
温廷安还不知道他已然知晓她女扮男装的事实,他贸然开口,只会将彼此筹措好的一切计策全盘掀乱。
方才他存了些极不理智的心念,理当祓除得一干二净。
温廷安还在安谧地等着他的话辞,温廷舜眉庭聚拢了一阵子,复又熨平了开来,方才的一切情愫被稀释得所剩无几,此刻,他的口吻淡到庶几是毫无起伏,音腔之中,也捎裹了一抹平素会有的哂意——
“长兄是不是在今夜侍酒的时候,喝开了?需要我为你额外筹措一盏花生米么?”
这便是反讽她喝醺了的意思。
温廷安人儿蓦然一怔,睫羽轻轻地颤动着,实质上,温廷舜的这番话无异于是让她彻底松下了一口气,不然,假令他真的承认他忧心她的话,她必是会震悚无比,甚或是怀疑他的身份了。
温廷安轻轻抚了抚心口,一连后撤了数步,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为兄今夜在西帘侍候左右,连一口辛苦茶都未蘸,你觉得为兄还有闲情雅致酌酒么?”
离开温府赴学之前,吕氏也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过,需要“严于律己,绝不可私自聚众喝酒聚赌打马乱分寸”,她将此条诫训谨记于心,纵使有人主动敬酒,她也必是不会贪杯半丝半毫的。
温廷安正色地看了温廷舜一眼:“我不管你反对我的理由到底为何,我目下是斋长,这九斋里的所有人,就需听我差遣与号令,事情就这般定下了,我今夜会同沈兄、元昭他们讲这一桩事体,并且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待这几日,常娘行将去酒场主舵招标一事,我会与苏兄协同前去,你们趁此就拿着账册离开酒坊便可。”
温廷舜不置可否,并不作声,左手指腹静缓地摩挲着右手的虎口,鸦黑的睫羽在光影之间轻轻震了一会儿,眼睑轻微地睁开,乌漆色的瞳仁凉冽地一抬,视线罩落在了温廷安身上,目色之中,悄然映入了如水的一缎月色,稀薄的光尘,以及她一袭衣影。
温廷安的态度难得强势了起来,她的性子素来散淡温和,棱角并不锋锐,像极了一团毛絮,呈现出柔润的质感,但他甫一试探的时候,却是发现,她其实是外柔内坚的质地。
温廷舜喉头发紧,薄唇欲动,最终囿于什么,什么也没说。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外头的掌事姑姑踅而复返,在堂外处,蔚为审慎地捻起了一枚铜环,很轻很轻地叩了叩,小心翼翼地道:“那个……秋娘子,浣衣坊里头的那个贱婢可惩处好了,您可有消消气?”
堂内的气氛陡然之间一滞,温廷安与温廷舜遽地相视一眼,目下的情状是她坐在了圈椅里,而他是隽立着,这种情状是全然不太对的,二人相视了一眼,迅疾互换了彼此的位置,换温廷舜在圈椅里斜倚着,温廷安在青玉地面上跪着,但也不能光是跪着,她身上毫发无损,妆发齐整,掌事姑姑见了的话,也势必会起疑心。
温廷安且将头面都给拆了一半,枯黄泛白的鬓发顷刻散落了下来,她将自己饰作了一副狼狈落魄的样态,同时,温廷舜往她的手掌心里塞了一件物什,温廷安睇目一瞅,发现是一管催泪膏,秦楼楚馆里的伶人为讨官爷欢心,常用的伎俩除了扮作媚态,还会眼波盈盈,故作楚楚娇怜之状,伶人的眼眸里能随时随地噙着水雾,大多便是催泪膏的功劳。
温廷安觉得温廷舜替她考量得真是充分,但也来不及言谢了,忙匀出一小撮凉膏往眼下眶和眼梢处,搽了一圈,果不其然,效果立竿见影,她很快眸含涕泪,在掌事姑姑推门而入之时,适时叩首跪在地,面上作讨饶之状,绾好的妇人发髻泰半遮住了她的面庞,发丝蘸了泪意,粘结成绺,紧紧地覆在额面之上,这般衬得她造相极为落魄。
温廷舜恢复了秋笙一贯的架子,以手支颐,半勾敛着眸心,气场疏离且冷淡,寒然地睥睨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秦氏,嗓音微寒:“年岁也这般衰朽了,若是将指甲剥下来,也怕是会剥了你的那条老命,我可不想让你脏了这菡萏院,识相点便赶紧滚,今后我可不再看到你。”
温廷舜话声稍顿,指尖轻轻捻着描金荼白的裙裾一角,眸色光华一转,看向了走进来的掌事姑姑,凝声道,“至于这遍地荼白天水碧,姑姑不若换个粗使婆子罢,今儿寻得这个,中看不中用。”
一秒入戏,丝毫破绽也不显,这教跪伏在地的温廷安简直是叹为观止。
掌事姑姑忙『嗳』了一声,见秋笙没有真正将秦氏的指甲给拔了,心中悬石稍稍地沾着了地,走上前好生安抚了秋笙一顿,又行至秦氏的近前,呵斥道:“愣着作甚,你还不赶快叩谢秋娘子的饶命之恩?你活儿干得不利索,害秋娘子在那一柱台面之上颜面弗如其意,循理而言,该是重罚你的,但秋娘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同你等计较,你今番伺候过秋娘子,当是你的福气!”
温廷安乖驯地以额叩地,以剀切之姿地请了罪,秋笙露出了一丝疲乏之色,徐缓地阖拢了狭眸,不耐地道:“行了,我乏了,都褪下罢。”
掌事姑姑对她欠了欠身,不敢再妄论一词,忙将秦氏带离了菡萏院。
夜凉如水,温廷安故作奴颜婢膝之状,静默地跟在了掌事姑姑身后,心中将她与温廷舜方才所论之事复盘了一回,待会儿定是要寻个法子,与沈云升、崔元昭和苏子衿他们三人碰一次面。
这局面催生出了新变数,他们必须调整计策,她还必须将账簿交给沈云升才行,这般他们就能趁早离开常氏酒坊。
“秦氏。”她在思忖之时,却听掌事姑姑唤了她一声。
“小人在。”温廷安回了神,恭谨地应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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