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年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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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老爷抛下一句“分家”, 便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沈辛固望见弟弟的背影渐远, 眼前不由浮现出沈辛殊年少时的纯善笑面, 心底悄然涌起一阵物是人非之慨。
当年, 沈良是藏在沈家二少爷沈辛殊的马车里来到安国公府的。
从荒僻的乡野, 到繁华的楚京, 这一路五六日, 他皆与沈二少爷同被而眠、分衣而披。沈良生的瘦小,这一路上藏在那马车暗格与驿站榻下,竟无人能察。待到了安国公府, 马车上跳下来个陌生的小男孩儿,才让吴氏与出门来接的沈瑞大吃一惊。
人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收留下了。
吴氏出身高门, 咽不下这口气, 不肯让沈良认祖归宗。沈瑞也知这是自己风流时欠下的债,他有心弥补吴氏, 便依照吴氏之言, 只让沈良做了二少爷沈辛殊身旁的一个伴读。
如此一来, 虽沈良衣食吃住与沈辛殊无二, 可到底没了“庶出子”这个名头。吴氏便能假装从未有此事发生过, 依旧做个风风光光、惹人艳羡的国公夫人。
多少楚京女子,一辈子求的就是这“夫君忠贞无二, 家中子孙兴睦”。吴氏想要的,也从来都是这些。
沈良便这样在安国公府留下了。
沈辛殊一直想要个印章, 因此待沈良极好;凡有新鲜事, 皆与沈良头一个细说。沈良少年颠沛,历尽清苦,心知要在这安国公府中活下去并不容易,因此一直藏拙,以免惹来厌恶。沈辛殊常常催促沈良读书,沈良便借口自己愚笨,识不来字,推脱不学。虽是伴读,沈良却只陪着玩,从不念书。
每一回发生类似的事儿,沈辛殊都会露出憾色来,又怜悯,又为难,道:“我读书不好,便常常盼着有个读书厉害的长兄。如此一来,爹便不会总是逼迫我念书了。没想到,你也是个不能读书的。”
沈瑞交友甚广,亦在江湖上惹了些仇家。沈良十二岁时,江北匪寇上门寻仇,绑走了沈辛殊,顺带也将沈良一同捆了去。
北寇凶蛮,扬言要沈瑞自剁三指以请罪,还要沈瑞交出当年自北寇手中劫走的宝图。若沈瑞不老实照办,那沈家的二少爷便要被剁成肉泥。
金贵如沈辛殊者尚且如此,沈良一介磨墨伴读又能好到哪儿去?
沈辛殊虽年少,却胆大异常,对那匪寇道:“虽说是绑走了我,可见不到我的人,我爹也未必会听信你片面之词。若是将我的伴读放回家去,我爹必然会相信此事。我为沈家少爷,而阿良不过一介庶民之身,一辈子都抵不上我的一只手指。放他出去,留我在此,有益而无害。”
北寇闻言,竟被哄住,扣下了沈辛殊,要沈良归家去报信。
沈良跌跌撞撞从匪窝里跑出来的时候,双腿都在打哆嗦,脑海里反复荡着前一刻那匪徒说的话:“你要是不老老实实照办,你家少爷就得受尽千刀万剐!”
他不用受千刀万剐,可沈辛殊的命却寄在他身上了。
后来沈瑞将沈辛殊救出,沈良重见着弟弟,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他身上有没有少一片肉。一边查看,还一边想——他日,若他沈良能大富大贵,定会好好报答沈辛殊的恩情。
为了这份恩,沈良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心思。他知道自己无名无分,不能因姓氏而得到荫蔽,只能以白身考上去,因而发了狠,认真读起书来。
沈良聪慧,府中先生皆赞他为少见之才,惜憾他不过是介伴读。若是出身权贵之家,定然能更有造化。听先生夸沈良夸的多了,沈辛殊便悄悄地变了性子。
不知何时,从前对沈良最热忱不过、私底下一口一个“大哥”的沈辛殊,默然无声地远了沈良,也不叫沈良陪着一道戏耍了。偶尔在廊下相逢,沈辛殊只是远远喊一声,再不言语。
“沈良,该读书了。”
——后来,沈良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了。
那时沈良不大懂得弟弟为何变了性情;现在想来,他才有所了悟。沈良读了书,用了功,便不再是“一辈子都抵不上沈辛殊一只手指”的沈良了;沈辛殊会变,那也是自然。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沈辛固,怔怔地发了好久的呆。好半晌后,才被帷帐后的咳嗽声给惊醒了。他低下身,给沈瑞递入一盏润喉茶水,问道:“爹,你先歇着吧。家中事,自有儿子来操心。”
沈瑞喝了口茶,道:“瞧你弟弟那副样子,心底自然是不服气的,只怕日后还会折腾出事情来。若是真有那一日,我还是将这无用的爵位交回去吧。”
沈辛固一听,立刻道:“爹又何必如此!这安国公府乃是沈家祖先世代心血,若是将爵位交还回去,固儿又怎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沈瑞看他一副心焦模样,摇摇头,道:“当初我觉得你堪为大用,这才让你承了家业。这也是一番馈偿,好弥补你年少颠沛之苦。未料到你却本末倒置,将这家业看的如此之重。如今,老头子有些后悔咯。”
“爹说的是什么话?”沈辛固道,“家业自然是最重要的,怎么会是‘本末倒置’呢?”
听爹的意思,这偌大家业也不过是弥补他少年清苦的手段罢了。这安国公府到底前程如何,爹依旧如从前一样,一点也不在意。
“瞎说!人活一辈子,当然是活得痛痛快快才最重要。”沈瑞的精神一下子就来了,嚷道,“我让你做一家之长,就希望你能痛快一回;也能让老二那个家伙尝尝苦头。他错了一次,在我这里便是错了一辈子,我是断不可能让他来继承爵位的。”
说这话时,沈瑞的面颊上又浮现出一分复杂的轻鄙之色来。
沈辛固自知争不过这个脾气古怪的爹,也知道后来沈辛殊所犯下的那桩“错事”实在错得有些离谱,因而只得低头顺着沈瑞,连说几声“是”。
沈辛固又在父亲病榻前留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沈大夫人得知二房答应分家,登时心底一阵舒畅。沈兰池回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母亲喜上眉梢模样,不由心底微微一惑。
“娘,你这是怎么了?”沈兰池问道。
“总算把那惹人心烦的一家子踹出去了,娘心里开心呢。”沈大夫人说罢,仔仔细细瞧着沈兰池的鬓发,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兰池不解。
“王妃待你好不好?世子怎么样?”沈大夫人追问道。
“好……挺好的吧。”沈兰池答着,目光兜转开。
沈大夫人一低头,见兰池手里还捏着朵紫色的绢布头花,问道:“哎哟,这又是什么?王妃娘娘给的?”
“不……不是。就是……”对着难得热情的亲娘,兰池反而有些支支吾吾了,“就是上街时,见着好看,随手买的……”
“谁给买的?世子?”沈大夫人孜孜不倦地追问。
“……娘!”沈兰池赶紧把那头花别到沈大夫人头顶,嚷道,“您就别问了!这花衬您,您戴着吧!”
说罢,提着裙摆飞也似地跑了。
望着沈兰池的身影,沈大夫人心底一阵慰意。
等过了年,替庭远定下了婚事,也该想一想兰池来日的归处了。
庭远的婚事呀……
哎呀……
愁呐。
***
分了家,二房就另起锅灶,与大房彻底分开了。肖氏这是第一回做真正的当家主母,起初还新鲜了两三日。待她仔细核对过账簿后,却又愁上心来。
虽分家的时候,沈二老爷从大房这头要走了一些田产铺子、库中财物,可这日子到底是比不得从前。没了财力深厚的安国公府在下头托着,他们这一房的家当便显得穷酸得多。从前那样纵情挥霍的阔绰日子,只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更何况,城外的庄子里还养着二房的长子沈庭竹。沈庭竹疯疯癫癫,养着这样一个几可称是“废人”的少爷,自然也要花费一大笔钱。
现在,肖氏竟荒唐地希望太子殿下能因为沈桐映毁容而退婚了——如此一来,就算她绞尽脑汁也凑不出一百二十抬的嫁妆,京城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笑话他们家。
百烦压心,肖氏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可偏偏隔壁还有个嫁进来不久的芳姨娘彻夜弹琴,附庸风雅,惹得她愈发心烦意乱。
这一日,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传来——沈皇后递了口信来,说太子殿下怜惜桐映毁了容,不忍退婚,会照旧娶她过门。
这消息一传到沈家二房,便令肖氏舒展了眉头,心底仿佛有一块巨石陡然落地。她有心去宫中谢过沈皇后,可沈皇后却一直借口身体不适,不接见她。肖氏几番前往宫中,都不曾见到沈皇后的面,只能悻悻归了家。
肖氏不知道,现下的沈皇后,早已乱了阵脚。
两位兄长分了家,少不得日后会渐渐疏远。于沈皇后而言,此事有万弊而无利。
可她也是一路看着两房过来的,心知这分家一事,必然是不可挽回。
在这两房里,自然是长兄这一房更要紧些。沈辛固与沈辛殊互生隔阂,太子又娶了沈辛殊的女儿,那她这个做小妹的,恐怕也得被沈辛固看做仇人了。
岂能如此?!
沈皇后心头一狠,干脆将陆兆业请来宫中,对陆兆业道:“太子,本宫知道你有意于兰儿。我看兰儿至今也未曾定下婚事,保不准是她其实心头有意于你,只是在别扭着。你怜惜桐儿,照旧娶她过门,已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你要再娶一房侧妃,她也定能谅解……”
沈皇后话还未毕,便听到一声嗤笑。
她抬起头来,却见得陆兆业唇角微扬,眸中有一分蔑色。
“母后,你让沈兰池那样的女子做妾?”陆兆业开了口,声音里有浅淡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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