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弹(2 / 2)
几分钟后,二号长弓阿帕奇成功逼近。正当距离克钦独立军临时阵地叁公里时,果真,机舱内的导弹告警系统提示音急促响起,一枚“毒刺”导弹飞射而来。阿耀反应极快,他猛推周期操纵杆,机头骤降俯冲,躲避导弹攻击。此时,距离地面高度仅剩叁十米,几乎贴着树梢飞行。然导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撵着长弓阿帕奇的屁股穷追不舍。
虽说“毒刺”导弹采用红外制导,但其引导头探测范围有限,面对直升机极限角度的机动动作,是难以及时追踪目标的。
前面就是山体,阿耀没有调整航向,而是油门加到最猛,直冲而去。夜晚乌黑的山体在眼前膨胀,碎石杂草愈发清晰,眼看下一秒就要撞上,驾驶位的人眸色沉静,忽然将操纵杆一拉到底,机头瞬间仰起,起落架擦着山壁成90度冲上高空。
下方,导弹爆炸的咆哮声响彻山间,火红滚烫的气浪让机尾震颤剧烈,山壁被炸出一个大坑,土石碎木纷纷滚落。
“哇吼!”做为二号机火控员的卡尔极度兴奋地叫道:“刺激!”
比导弹还吵。阿耀沉默:“……”
之所以选择跟卡尔一组,是因为没人愿意与卡尔搭档,像这种“困难户”,身为指挥官,他就得担起这个担子。
结果,奥莱选择了尼克,布鲁诺选择了凯文,阿耀——选卡尔。
机身很快恢复至水平姿态,随即再次下降到低空飞行模式,借助复杂的地形优势,尽量减小被敌方雷达探测到的几率。
阿耀扫了一眼导航坐标,距离敌方临时阵地已不足五千米。前方山体相对平缓,多为茂密山林,缺乏足够的遮挡物,雷达便可以有效探测到直升机的位置。一旦敌方出动高射炮和地空导弹联合攻击,那怕是连接近阵地的可能性都没有。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想要进行接下来的机动动作,飞行高度至少需要从一百米提升至五百米。这期间,难免会再次遭到导弹袭击,好在“毒刺”导弹不能连续发射,即便是操作熟手,装填时间也得20秒,就打这个时间差好了。
“坐稳。”阿耀提醒了句,副驾驶的红发男人睨过来,见他说:“火控准备,预计叁十秒内进入敌方包围圈。”
“好嘞!”卡尔刚回应完,直升机已进入急速爬升状态。
跟预判的一样,当升至四百米的刹那,一枚导弹直奔二号阿帕奇袭来,火光直逼马上就要面击了,阿耀迅速拉下操纵杆,机头提起,一个高难反转机动,机身在空中做了个“后空翻”,动作干净利落,完美避开了导弹的攻击。
同时,飞行高度也攀升到了五百米。阿耀突然关闭引擎,使直升机进入自转滑翔状态,他调整航向,采用较陂的俯冲角度,依靠气流推动主旋翼快速滑行。
这一举措不仅降低了旋翼转速,减少了雷达反射信号,还能使发热源的高温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大幅度降低自身的红外信号。在失去雷达辅助的黑夜中,肉眼无法准确判断直升机位置,高射炮就很难瞄准,而导弹又需要装弹时间。被动局面由此转为主动。
“毒刺”导弹的最小有效射程为二百米,只要钻进这个空子,“毒刺”就成了摆设。
在五百米的高空,以最大俯冲倾角滑翔八百米,大约耗时十五秒。阿耀盯着导航系统上的速度与时钟,心中默数,五、四、叁、二——直升机距离地面仅有五十米。这时旋翼骤然重启,引擎功率到达峰值,机身如蛟龙腾空,拉升跃起。
卡尔坐在副驾驶半点不紧张,捋着红发在通讯频道里说风凉话:“好家伙,跟诈尸了一样。”
“你们那边怎么样?”通讯耳机里传来奥莱的声音:“叁号铺路鹰距坤哥撤离点五公里,预计一分钟到达,能否进山?”
“铺路鹰直接进。”时间足够,阿耀毫不迟疑。旋即下令:“一号长弓阿帕奇绕向阵地后方,搞突袭。”
“一号机收到。”布鲁诺干脆答道。
凌晨四点半的缅甸野人山,黑若深渊。克钦独立军的临时阵地就设在山口附近。由西向东的螺旋桨轰鸣声逐近增强,车载野战雷达显示目标正快速逼近,克钦独立军火力已蓄势待发。
不远处,参天大树的枝叶在桨风中摇曳,随之一架如铠甲巨兽的黑色装甲直升机从树梢上方掠过,顿时,高射炮喷射出无数火焰,沿着直升机的轨迹一通扫射。
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侧方直升机的桨音,在所有火力集中于二号阿帕奇的短短数秒内,一号长弓阿帕奇连续发射两枚AGM-114“地狱火”导弹,精准命中敌方雷达探测器的装甲巡逻车以及一门自行高射炮。
大地在颤动,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数十名敌方人员掀翻在地,泥土四溅,碎片如刀,戳破人的皮肉,装甲车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内部电子设备炸得粉碎。
“我昨天刚学了个新词,叫‘火树银花’!”作为二号机火控员的卡尔情绪高涨,通过红外热成像锁定了目标位置,“目标已确认,优先级从喘气的到不喘气的,自一点钟方向至六点钟方向,转着圈的打!”
阿耀没跟他搭碴儿,自行调整飞行姿态。这边卡尔兴奋开火,挂载的M230机炮,载弹量达一千二百发,以每分钟叁百发的射速,发射叁十毫米口径短机炮弹,疯狂扫射摧毁阵地所有武装设备。
“叁号铺路鹰即将入山,红外成像发现数道热源体。”奥莱紧急汇报,“看来除了坤哥他们,还有别人。”
阿耀眉头一皱。既不是克钦独立军的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周耀辉。“叁号铺路鹰迅速接应坤哥,布鲁诺跟过去掩护,这里我来。”
山里。
周耀辉挂断卫星电话,助理那边告知已确认到周寅坤派人发来的邮件无误,的确是大麻合法化的提案。
如此重要的东西,这么简单就到手了。他反而有些不信,“你就这样轻易把这东西给了我?”
周寅坤最瞧不起他这幅胆小谨慎的模样,笑道:“怎么?不想要还是不敢要?”
周耀辉不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十余秒。
山峦间隐约传来炮火声。不用猜也知道是周寅坤的援兵,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余下的其实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至于自己的女儿,周耀辉什么都不想说了。夏夏狠不下心来,他也更不可能放过周寅坤,鱼和熊掌永远不可兼得。
他随便摆了摆手,“撤退。”
接到命令,十名亚裔面孔的外籍武装人员收起枪械,撤向那架白色直升机的方向。
周耀辉亦转身,拓着步子,背影从容,拿起卫星电话,向此次行动背后的美国中情局负责人发了条情报预警。全然不知身后一颗子弹滑入了空荡荡的枪膛。
周寅坤一系列动作,夏夏透过车窗看得一清二楚。原以为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周寅坤此举,让她心又提回了嗓子眼儿,她注视着,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在她眼中放大、放慢,心跳如鼓,往事在脑海中如潮重现。
她望向周耀辉的背影。他每次叫“夏夏”的时候,每个宠溺欣慰的眼神,最后一次把自己搂在怀里的时候,也是爸爸中枪的时候……
白色直升机启动了引擎,周遭动静淹没在巨大的噪音里。套筒一拉,枪身抬起,周寅坤眯了眯眼睛,手指随着他笑意渐浓扣了下去。
“砰!”
就在枪响之时,周寅坤脸色突变,扳机扣动的刹那,一道白色身影挡过来,但子弹打出,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身体跟被冰封似地愣在了原地,景物在眼中静止。他看着那双他喜欢的不得了的眼睛,因为干净、是那种无论如何都弄不脏的干净,美好得让他这种堕落腐烂到骨子里的烂人,都不自量力地想去拥有。
“夏夏!”周耀辉大惊,喊声在直升机的嗡鸣中都显得相当刺耳。夏夏的身体失去平衡慢慢倒了下去,他本能性地冲到女儿身边,双手扶住纤薄的肩膀,把人揽进怀里。
鲜血从夏夏胸口上方的伤口里涌出,一朵刺眼的花瞬间绽放,染红了白色的布料。她的眼睛依然睁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却显得尤为空洞,所有的光都在一点点消散。
“夏夏,夏夏。”周耀辉的眼睛红了:“你看看爸爸好不好?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爸爸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啪”地一声,周寅坤手中的枪掉在地上。他脸上没了之前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一时停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双腿僵硬地走过去,揪住周耀辉的西装领口一把搡开,将夏夏夺回自己怀里,用冒着冷汗的大手死死按住不断冒血的窟窿。
那红流炙热,溢出指间。
他没用,他止不住。
周耀辉掏了保镖身上的手枪,顶上周寅坤的脑袋:“我杀了你!”
周寅坤对那枪口置之不理,只是盯着怀里的人,从干涩嘶哑的喉咙里一字字挤出话来:“周夏夏,哪有你这么找死的?干什么?报复我?”
重锤击中般的剧痛过后,神经系统进入了“保护性麻木”状态,内源性镇痛物质释放,肾上腺素激增。比起疼,夏夏更感到累和困,心跳快得胸脯都突突起伏,让她说话都变得困难。
“我说过,不可以杀我爸爸。”她缓缓迎上周寅坤赤红的眼睛:“如果是小叔叔,我也照样会这样做。”
听到这句,周耀辉垂下了枪。如今,他跟周寅坤不管是谁赢谁输,或许最受伤的都是被卷入其中的夏夏。所以,她不跟他回去,也没打算留在周寅坤身边一辈子。
周夏夏上一次叫“小叔叔”,周寅坤记不得是哪辈子的事了。他眉眼勉强一弯,泪珠就不受控制地滚落,二十年没哭过,都不知道这滋味儿这么不好。
“你有几条命,能让自己这么糟践?”周寅坤不舍得眨眼,看着她:“别再说了,保持体力,坚持一下,阿耀他们已经到了,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可是,她怕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你不是总问我喜欢什么吗?”夏夏呼吸粗重,听不清自己说出的话,控制着发紧的舌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喜欢,十八岁生日那天,烟花下,耀眼的“兔子”。
她看见他哭了,努力抬起手,并不难的动作,并不遥远的距离,现在竟那么遥不可及。
最终,那只带着佛珠的手,也没能拭去男人脸上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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