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4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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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真也没往那头想,一笑而过。看见白池从廊下转进屋来,拿着几张家具的图样指给妙真,“娘选定了这几个样子,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
妙真对这些东西的讲究淡然了许多,随便看一眼就递回去,“按妈妈选的打吧,你拿去给舅妈。”
雀香又接过去道:“我拿去吧,我一会正要到我娘屋里问安。”
看了看,拢共四样大件,一张黄花梨月洞雕花架子床,一套吃饭的桌椅,一个能翅头雕花三屉柜橱,一张素围罗汉榻。还有几样小件,心头一算,恐得花费五六十两银子。
雀香想着妙真还有大笔嫁妆放在家里,又看她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一时有些酸,也有些看她不起。觉得妙真招人喜欢,多半是因为有钱傍身的缘故。
她见缝插针地讽刺一句,“大姐姐,你带这这么些东西到安家去,都弄不清安家到底是看中你这个人,还是看中你这些东西了。”
还不及妙真开口,花信倒是个实在人,走来抢白,“雀香姑娘这话可说得不对,我们姑娘本来就是国色天香,有钱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么?”
不小心戳到了雀香的心底去,她像给针刺了一下,心里的傲气一泻千里。那篇“爱人还是爱财”的理论,不过是为自己文过饰非。
她心下十分清楚,当爹的是舍不得拿太多钱财给她陪嫁的。她姐姐就是个例子。
但她仍坚持,“我可不这样想,我要我的丈夫只看中我这个人。”
妙真看着她那片骄傲,有些照镜子的感觉,对面坐着的像是从前那个自己。而如今,她已渐渐了解到银钱的妙用了。她瞥见白池在那里瀹茶,想花信这“锦上添花”说得不错,只是不知道她和钱财,到底哪个是锦,哪个才是花。
未几雀香拿着家具样式往胡夫人屋里去代妙真回话,走进外间,不见下人,又听见她爹好似在卧房里同她娘说话。她不好进去,待要走时,心念转动,怕他们是在商议她的嫁妆。
她面上尽管一心要做个不入俗流的女子,到底还是难免俗,便又调回去贴在帘子外头听。
听见胡夫人问:“怎么样?找着可靠的人了么?”
胡老爷缄默一会,以一副拿他太太没奈何的神色道:“已托人寻到两个外乡来的人,这两人一贯做些偷鸡盗狗的事,常年四处流窜,叫他们办这事,正合适。我实在不愿做这种事情,坏自己外甥女的名节,这是亲舅舅做得出来的事情么?”
听见他前半截话,胡夫人心里的石头落定。
又想他后半截话,他只管把罪名都推给她,叫她很不痛快。
她冷笑道:“就你是亲舅舅,我难道不是亲舅妈?外甥女能亲得过自己女儿?噢,你不愿意拿钱出来给女儿添嫁妆,我这里想出法子了,你还不高兴?你要是良心过不去,就罢了。”
胡老爷忙换上笑脸宽慰,“你看你净说些气话。只是千万不要真出什么事才好,不过是做个样子。”
“屁话!”胡夫人拍了下炕桌,又把声音压低,“我难道就不是个人,真要叫贼人奸.淫我的外甥女?我真歹毒至此,还用得着你费心去找可靠的人?我干脆把她卖了不好?”
胡老爷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又没说你歹毒。我还要嘱咐卢管事去与他们说好,只要做出个样子就是了,千万不能真对外甥女做什么。回头要是闹出人命,对大家都是无益的事情。门上的小厮我业已安插好了,就是那个曹二宝,等定下个日子,来个里应外合。”
“回头事情出来就叫他们赶紧外外乡跑,不要留在常州。”
“还用你说?否则还犯得上找他们?”
两个商谈下来,都给雀香一字不落地听见。她悄声退出去,在园中慢慢走着,将那些话串联起来,大概猜到个原委——
她爹娘为给她凑笔嫁妆,把主意打到了妙真头上。可巧安家又想体面悔婚,于是就把坏面子的事叫妙真担着。
得出这个结论,她忽然一阵胆战心惊,忙把脚调转往妙真那头去。可走到花墙外,又缓步下来,心道将此事告诉妙真,岂不是背叛父母?
犹豫间,看见良恭向这里走来,手上抛着个小瓷扁盒玩,像是妆粉。看见雀香诧异一下,“雀香姑娘站在这太阳底下做什么?是要进去还是刚打里头出来?”
雀香忙笑,“我,我正从里头出来,正要走呢。”
良恭疑惑一下,她一贯是保持着一抹含哀带怨的微笑,哪里肯像当下这样咧着嘴笑?他歪着笑眼看她,“和我们大姑娘吵嘴了?”
“没有、没有,哪里会呢?”雀香小心睇他一眼,觉得他那目光是一种关怀。
谁知他又说:“她就是那性子,你多包含,让让她。”
她刚冒头的一点欣喜又委顿下去,觉得难堪。又恢复了以往的微笑,“你出门去了?大姐姐差你去买妆粉?”
掌柜的也说这是妆粉,往脸上抹的。良恭忙打开给她看,“雀香姑娘给看看,这个往脸上抹,不会抹烂脸吧?我不懂这些,回来路过脂粉铺子,随便就拣了一样。”
“怎么,不是大姐姐叫你买的?”
“不是,我昨日听见她抱怨什么抹脸的玩意没有了,就顺道买了来。”他顿一下,又笑一下,“嗨,做下人的,不就是要想到主子前头去?”
隔得近了,雀香稍稍抬眼就看见他扣紧的眉,他低着头钻研那妆粉,认真起来,就是另一种凛然的气度了。
她一向是把那黄家公子想作他的模样,此刻听见他擅自对别人的关怀,蓦地觉得是遭到了背叛。于是顺理成章,正好不必告诉妙真了,反正是他们合伙先欺负了她,那她袖手旁观,也正可以心安理得。
不过出于些微一点良知,她稍稍提醒了下,“天晚了,你进去吧。夜里睡觉可要闩好门窗,近来听见外头贼人多。”
说得良恭懵头懵脑,想她今日有些怪,放着春花秋月不悲不叹,几时操起这闲心来?他侧身看她,她像个罪人似的低着脑袋一路小跑而去。
没了人影,良恭适才存起这份疑惑,仍旧抛着那瓷盒子踅进洞门内。
烟暝日斜,两边廊下都牵上了绳子搭晾着衣裳,啪嗒啪嗒地滴着水,仿如一片雨声。花信提着湿漉漉的一片裙在那里抖几下,看见良恭进来,没好性地横了他一眼。
连花信如斯和气的人也逐渐没了脸色,良恭晓得她倒不是存心针对什么人,懒得计较,尴尬地收回目光,昂首阔步地进了正屋。
妙真将窗户关得死死的,在侧面墙下坐着,有意避开榻上。良恭够着身子待要推窗,她不许,“就让它关着好了。”
良恭把那盒妆粉搁在炕桌上,歪着眼窥她,好像不高兴。因问:“又是谁惹你了?”
“方才花信又在外头抱怨白池,把衣裳甩得噼啪响,我不大想听。”妙真晓得劝和不了他们两个,她们像是天敌,一个世俗,一个清高,谁都看不惯谁。
她也是自顾不暇,没精神再管她们两个。只问:“北京那施大人回信没有?”
“我下晌去安家问了一趟,还没有,哪能这么快。”他自倒了茶吃,“我方才在外头碰见雀香姑娘,她又来找你说话?”
妙真疑惑,“方才?她早就走了呀。方才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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