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6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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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纶挨过来,“我不是怕你听了不高兴嚜。”
一路上零星下人走动,妙真刻意远他两步,“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丢的又不是我的脸。”
见他又要走近,她忙赶他,“你别跟着我,叫人家看见,要说是非。”
近来妙真也听见些闲话,说她和邱纶仗着是同乡,不顾男女之嫌在走动。她起先还辩解两句,后来发现辩解也无用,人家就是存心要议论,话愈发难听,说她与安家的婚事不成,因年纪大了心里发急,又紧把从前推过的邱纶扒着不放。
她听了要哭,后一想,越哭越叫这些人得了意,便收起眼泪,索性赌气不理会他们,照样与邱纶走动。
她本来是赌气,话不过心地就打嘴里溜出来,“我前头才和人家退婚,你不怕人说你拾人不要的?”
听得邱纶好不高兴,一下转到她前头倒着走,“什么叫‘拾’?这是天上掉馅饼,刚好砸在我邱纶头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怕什么?你怕了?”
不待妙真回答,他先自顾自点头,“也是,你也用不着怕。人家要议论也是议论说,你尤妙真小姐前头拣了个榜眼相公,后头又拣个不成才的闲浪子弟,真是眼光一日不如一日。”
妙真迎头瞪圆眼,“我什么时候说要拣你了?”
因为他惯常说些这列的玩笑,妙真听得多了,也不觉这些玩笑有什么过分,偶尔倒感念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有时也要和他逗趣几句。
邱纶心里惊涛骇浪般的惊喜,觉得她肯接这话,就是有些肯直面他一片真情的意思。先不管它成不成,肯面对就是一件好事。
他没皮没脸地笑起来,“你此刻就在说。”
乐极生悲,踩着块石头,险些仰头栽下去。妙真忙掣了他袖子一下,待他站稳了,她警觉地向四面一看,就看见老远的有两个下人在那里指指搠搠。
猜也猜得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她生气起来,把心一横,反不远着邱纶了,就并着他走,“你此刻还不回去么?”
“我送你回去,从你那院里一径从角门上走。”
妙真撇一下嘴,“这还用得着你送?”
邱纶笑着哎唷一声,“你怎么一点不懂?我是为送你么?我是借机和你多说几句话!”
妙真一时被他的坦诚弄得全没主意,理智上知道不应该,可架不住心里很受用。她低着头,小步地往前快走起来,又止不住好笑。未几,邱纶又大步流星地又赶到她边上,妙真便斜一眼斜一眼地睇他。
那眼波直淌到邱纶心里去,他也是笑着,一份欢喜胀满了心,倒讲不出话来了。
如此走到洞门外,邱纶不放心,千般嘱咐,“二十三那日,你可一定要来,本来就是为请你,怕你不顾忌着那些闲言碎语不肯来,才捎带着请他们。我给你预备了好些玩意,那戏班还是我特地从苏州找来的,你看了,一定高兴。”
“是为我?”妙真歪着脸问。
他狠狠把脑袋点点,“不是为你我怎么肯费这心?”
笑了一会她才轻声道:“那我一定是要给你这个面子的。”
两人告别,邱纶身子一让,妙真就看见良恭睡的那件屋子。她脸上的笑慢慢平复下来,腔子里被人捧高的心也似缓缓着了地。这地上堆满了枯枝败叶,悲戚已是她垫底的情绪了。
窗户纸上破了个洞,她趁邱纶没影了,走过去朝屋里窥。里头堆着些木料,乱糟糟的,也静悄悄的,在那些一束一束的阳光里落满了灰,仿佛从无人居住过。
良恭去后,一向没有信来。她觉得他是凭空消失了,或许从未出现过。
她不愿去想他在南京的情形,怕想到的都是不好的局面。有时候夜里做梦,梦见良恭携着那一百两银子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吓醒来,心里一片凄惶,怨自己不该轻易信人。故此她情愿大脑一片空白地等,情愿相信林妈妈的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里进去,又走到西屋去问白池几时回来。林妈妈一贯拿旧话敷衍她,“亲戚还要留她在家多住几日。你只管问她做什么,你差人伺候了?还是天天来瞧我的病,你不耐烦了?”
妙真一下被她岔过去,忙道:“不是的,我天天来看您,是应当的,哪有什么不耐烦?我只是算着表哥应当要回来了,该替她张罗婚事了。”
林妈妈正张口,猛地又咳嗽一遍,气虚力弱地笑起来,“她的事不要紧。”说完匀了好一阵气。
按说白池的船没几时就该到无锡了,就是告诉妙真听也追不回。可她老人家瞒习惯了,临到跟前,不知该怎么说。怕妙真怨她这个做娘的心狠,连她自己偶然想想也觉心狠,不大有脸说。
歇会又道:“眼下中秋已过,想必舅太太也没什么好忙的了。咱们先打算咱们的事。明日你与瞿尧一起过去,去问问舅太太你那笔钱的事。妈妈病得起不来,只好你亲自去一趟,话嚜,就交给尧大哥说,你就只管听着。”
妙真想着还有两份地契也应当过户回来,可又思量,“那两处田庄倘或过户回来,会不会给朝廷抄了去啊?”
“你先问问,确切如何,还是要看良恭那头的信。”
妙真也是这个意思,两个人又再商量一阵。见天已黄昏,妙真扶着她老人家睡下,“您先歇着吧,我一会自己回房去和尧哥哥打算。夜里有哪里不好,您可千万喊我。要不,我叫花信来伺候您?”
林妈妈瘪了下嘴,“我可使懒得再招那丫头一些抱怨。你当妈妈就不中用了啊?自己起来倒盏茶吃还不成问题的,只管放心。”说着拿手推妙真。
妙真不放心地回头看她好几回,走到廊下,又将窗户推开,一张脸板着唬人,“我在窗上留个缝,您有事千万要叫我啊。不叫我我要生气的。”
林妈妈望着她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当夜妙真并瞿尧商量几句,次日一早便走到胡夫人房里来。话还是都交给瞿尧去说,妙真到底是外甥女,不好直白地张口讨要,好像人家长辈故意霸着不还似的。
胡夫人果然还是百般推诿,即便再蠢的人也能猜到其中有诈,何况妙真还没蠢到那份上。
几番下来,妙真暗暗打定个主意,这日叫来瞿尧一并往西屋去商议——
“看样子,舅舅舅妈是想私吞下这笔财产,再下去,恐怕少不得要撕破脸了。尧哥哥,妈妈这里还有二百两银子,你到外头寻一所房子,咱们先搬出去。等我私下里请人写份诉状,再去向舅舅舅妈讨要两回,倘或执意不给,就将这诉状递到衙门去。只能打官司,不好再拖了,良恭在南京想必还等着银子使呢。”
瞿尧想想也点头,“我从前在外头管收账,见过赖账之人不计其数,其实早就瞧出来了,只是碍着亲戚情分不好明说。姑娘如今既拿定主意,那我马上就去找房子,总不好要和人家打官司,还住在人家家里头。”
林妈妈恰也是这意思,于是说定,瞿尧悄声在外头找房子,众人合计着先搬出去。
到二十三那日,妙真并胡家众人往邱纶那头吃席,暗地里想请邱纶写份诉状。叵奈席上一时热闹非常,彼此都抽不开身。
用罢午饭,又在一间敞厅摆几张桌椅,设一则围屏,叫一班鼓乐小戏取乐。邱纶本不擅招待,因要讨妙真的好,也显得十分伶俐。
客座是几张大宽禅椅,两人挨坐一处,椅前皆放着张黑漆小几,摆放着几样鲜果点心。雀香和她娘坐在一处,留心看看妙真那身前,东西倒是一样多,只是盛东西的器皿与别桌上皆有不同。
众人身前不过是些寻常碗碟,妙真那里倒很别致,一艘船占满一案,船上摆着各样贝壳海螺,里头装着各色点心瓜果。妙真因心里挂着事,并不怎样吃,只留心邱纶何时离席,好私下里寻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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