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契阔 18jinyu.(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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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将军日夜兼程,于叁更入京,急马停于宫门前,未洗风尘,便应急召面见了当今圣上。宫侍退下,烛火跳动,影子一坐一半跪。即位还未有几年的年轻帝王接过锦盒,加封他为密使,令他日后回京述职之时,都需往天祀院替他取司祭交予之物。

又过五个寒暑。京城风云平息,曾觊觎帝王冠冕之人,或九族皆灭,或悄然消逝。不再年轻的将军不知容貌分毫未改的帝王收归权利的过程是否有那位司祭的助力,但那时他已会在天祀院安心休整一日再继续赶路。秋风渐起,北关战事吃紧,敌寇大军如蝗,遮天蔽日。将军本已准备捐躯之时,帝王率援军赶到,披甲亲征,砍下敌军一人头颅举起,冷声高呼:“杀敌一人,赏一石!”

敌军全歼。

回朝途中,帝王亲自去往天祀院,只令将军与二宫侍随行。二宫侍宿于山下,惟有将军与帝王上了山。

“很久不见。”人皇看着头发已然如雪的司祭,轻声说,“你我关系,已不会再有人置喙。我会为你在宫中再修一所天祀院,你可愿随我回京?”

遵命屏息立于门外的将军想起每年暂留京城的时日听到的传闻——帝王选秀,入选者寥寥;帝王从不入后宫;帝王后宫妃子皆横死帝王只是个不被看好的叁皇子时,曾替父皇多次往返天祀院。

那一夜,帝王未宿在客房。

将军的家族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忠多年,军功无数,纵使帝王绝非心软之人,但欲加罪于他,也需思量再叁,不可伤了忠臣之心。将军辗转,心知帝王已勘破自己对司祭的爱慕之情,令自己陪同上山、在他们相会时守在门前,便是警醒。

秋风又叁载,身上添许多旧疤新伤。虽官加一品,但驻守阵地叁年未被召回京中述职的将军再未见过那位司祭。

——直到京中传来消息。皇帝驾崩。

将军惊骇,立刻策马前往天祀院。再见司祭,祂头发几乎全白,从不衰老的躯体却消瘦不少。

司祭知他来意:“我只可预见天灾,此乃人祸非我力所能及,抱歉。”

次日,将军离开前,司祭同他说:“将军,我有一事相托。”

“司祭言重,在下自当竭力。”

彼时将军未曾想到,她窥见了怎么样的未来。

再往后,回到边关的将军接到家族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急信。信中道:皇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异常执着于永葆青春,这些年一直在服用一种丹药。奇丹妙药,一颗千金不换,自然无法找人试药。家族说,缜密的皇帝终是有一疏,让那流窜民间多年的密教得了手,服下了被替换的毒药。

但没有人见到皇帝的尸骨。

将军将信烧毁。

他曾在司祭交予的锦盒里听到丹药晃动的声音。当他问起皇帝时,司祭也曾说“他是这百年最好的人皇”。他不清楚这两人的过往。他一生尽职尽责,从未有逾矩之心,但此刻,他忍不住想:镇北军皆听他号令,若是他能做皇帝——

妄想被一个云游至此的疯道人打破。将军心有所感,令亲兵放开那道人后,那道人在只有他们二人的帐中化作八尾赤狐,说:“篡位者在密谋焚山。”

可他们终究没有救下祂。狐狸被祂挡在山外,这时它才知道先前它能进入只是因为被祂“允许”。它只能转而攻击密教的教主,试图为能上山的将军争取时间。

火光在盔甲下跳动,上了山的将军牵起司祭的手:“司祭,同我一道离开!”

“我走不了。”司祭面色苍白,语气平静,“将军,请你完成我们的约定。”

烟熏得他眼睛很痛,树木被烧得劈啪作响,将军久久地看着祂,说:“如大人所愿。”

他带走了平日里跟在祂身边那两个少年。他们安睡着,丝毫没有反抗,似是被祂下了什么禁锢。将军走出十几里,回望那座被大军包围的火中之山,久久伫立。他见那伤痕累累的赤狐身形涨大到数倍后发出一声哀切的嚎叫,其中蕴含的法力令凡人之躯的他一阵眩晕,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山下的大军已经撤退,那两个少年也不知所踪,只余那座烧得光秃秃、黑漆漆的山,柱在暮色里。

“他们竟这样对你。”烛火在大殿跳动,国师看着指尖缠绕的那叁魂一魄,“吾那时就说你不该再管。你同情世人,世人将你当做灾祸。”

司祭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存世百年的妖人教主用无根火烧去祂肉身后,祂叁魂七魄即将散去。彼时,尚是八尾赤狐的国师散去叁尾,才留住了祂的叁魂,重伤了教主。狐狸亦受巨创,于山林沉睡数年,再听闻人间消息时,天下已经大变。

教主已寻得祂散逸的两魄,将一魄炼作皇座冠冕上的旒护佑自己不老不死,将另一魄炼作玉牌法器,改天下气运。狐狸大怒,纵使只剩五尾,有司祭叁魂的它也不惧教主。谁料彼时跟在司祭身边的一黑一白两个少年阻止了欲杀教主报仇的狐狸:“不可。我们已然试过。祂留在我们身上的那二魄说,这正是祂的愿望。”

“如果那炼作法器的一魄彻底散去,祂将永不得复活!”狐狸愤怒大吼,“半神又怎么样,用一魄也只能护佑天下一百年!”

“狐妖,你我大可不必两败俱伤。你以祂魂击祂之魄,实乃相煎之举。不但祂魂魄皆会受创,天下必定遭受反噬,迎来大乱。祂叁魂七魄见了,只怕都不得安息。”已经成为新帝的教主说,“百年之后,法器上祂这一魄彻底消散前,我将这一魄还予你,你们依旧可以替祂重塑肉身,只是祂记忆将有所残缺。你我不必争得两败俱伤。”

为了延缓祂被炼成法器的那一魄消散的速度,狐狸化作国师,替教主勘算天命。新朝建立的这百年,狐狸上至九霄,下至碧落,却只寻到祂一魂。他携那一魄回到人界,未想那众生竟也真被教主诓骗,都道如今的帝皇乃天命之人,他替众生斩去夺国家气运以助自己长生的天祀院司祭之后,国内便风调雨顺,再无疫病。

“你看,这就是你护着的众生,你为他们落得身死魂消,值吗?”国师冷笑,俊美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对指间十分之四的祂说,“那篡位的疯子既已准备借众人的崇拜之心登神,必不会再将你那二魄还予吾他折磨你、欺骗吾这么久吾定要他偿命。”

以魂击魄不可,阴阳相悖,祂魂魄必定受损。

但以魄击魄可以。他已找到司祭一魄,已不用再受教主桎梏。

国师在教主出巡时动手。他身形从人群中暴起的瞬间,旧时跟在祂身边的黑衣少年变作原型,将太阳吞入腹中。刹那间,阴阳倒转,性阳的神力被抑制,护佑教主的旒已是无用之物。

未被人找到尸骨的前朝最后一位帝王掷出剑,教主篡位后销声匿迹再无影踪的镇北军将军抛出长枪,白衣的少年出现在教主身后扼住他试图反抗的手,千钧一发,国师已至教主身前。

旒碎,玉牌碎,项上人头亦碎。

国师将那二魄收于袖中,获得半神叁魂叁魄强大力量的他从那四人身上感觉到祂魄的神力。

至此,祂叁魂七魄已齐。

“为什么!为什么我拼不起来!”国师抱着炼出的躯体,崩溃地看着始终聚不到一起的叁魂七魄。

“玉牌和旒上那二魄,受到的损伤终究太大。历经百年,祂留在我身上庇护了我百年的一魄也已经与我自身的魂魄难以彻底分开。留在汝等身上的那一魄,亦是同理。”旧朝帝皇合目,“没有完整的叁魂七魄,祂已无法回到上界。”

白衣少年说:“我已寻到解法。将它们投入往生井中,待祂转世成人,等轮回百世滋养,祂的魂魄将可得到修补。”

将军沉默半晌:“百世万年。那时兴许你我皆已消亡,谁可护祂无虞?”

“啰嗦。”黑衣少年忍着剧痛分裂出自己一缕魂魄,“残缺,我来补便是!”

却是相斥。祂拒绝了他。

“主人,为何?”黑衣少年红着眼眶,“我要你活着!”

“祂意已决,多说无益。”将军身形渐散,“我不会任由祂一人在轮回受苦。”

话音落地,惟有他一身盔甲留在此地。

逐渐消弭的旧朝帝王看着那晃动的叁魂七魄,面上竟有些笑意:“来世再见。”

国师将祂的魂魄投入往生井中,看着祂不舍离去的模样,往池中滴如自己的心头血:“无需多虑,契约已成。千生万世,我必定找到你。”

“姐姐,你且先行。”白衣人说,“我想送送你。”

而后,那黑色大犬状的异兽将那具炼化的身体置于繁花绿叶之中,又衔来鸟羽为她遮掩身体。随后,它似乎是终于满足了,趴在祂的身边,用脸蹭了蹭祂的手。

万年,何其漫长的数字。轮回变数无穷,但他们必定重逢,死生契阔。

“白露,白露?”

“唔。”白露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枕头边的一缕阳光出神。

孟道生亲亲她的额头:“怎么了?”

“做了个梦记不太清了。”白露回神来,目光描摹着他的脸,“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们。”

“我刚刚也做了梦。”孟道生将她的头发缠在自己的手指上。

“嗯?梦到了什么?”

“第一次见面。”孟道生轻笑一声,“从那时候起,我就好喜欢你。”

白露眷恋地钻进他的怀抱,亲了亲他的下巴:“孟道生你说,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长着双狐狸眼睛的男人轻笑一声,环着她的手收紧,摸了摸她的后脑。

“会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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