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入狱(2 / 2)
诺鲁又走了。
等狱卒终于回来的时候,古雷克已经饥肠辘辘。他本来就受了伤,经过治疗,耗费许多能量,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可以看出,身边的雌性也很虚弱,尽管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吱声。诺鲁的身影刚出现在外面,他立刻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有些东西不方便携带,所以我就拿了面食、糖果和蜜饯过来。”诺鲁提起自己拎着的一个大袋子,然后展示了自己腋下夹着的东西。“还有这几条过夜用的毯子。”
“谢谢了,”古雷克诚恳地说。
他很清楚狱卒没有帮忙的义务,特别是考虑到他和艾丽的罪名有多么难听。危害种族安全和叛国肯定是少不了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提供协助,即使是为了报答他往日的……姑且说是恩情,搞不好要把自己搭进去。
“没事没事,”诺鲁连忙表示。“我给你从这个缝隙里塞进去可以吧?注意不要让皮肤碰到栏杆,否则会触发强电流。顺便一提,这里也不能使用魔法。”
原来整个牢房都是附魔加禁魔。
古雷克无言以对。往好处想,起码没禁了治疗术。他望着诺鲁走过来,歪着脖子,扭着身子,勉强把东西从缝隙里塞进来。
“明天下午就是审判了,”诺鲁等他接下东西之后说。“陛下已经得知了此事,会亲自审判你们,然后作出裁决的。今晚好好休息吧,圣手阁下。相信陛下一定会秉公执法,还你清白。”
古雷克已经放弃解释自己最起码也算个共犯了。目送诺鲁离开,他转身把多余的毯子铺到地上,然后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
“有烤饼哦。”小小地雀跃了一下。“要吃吗?”
他看到一直沉寂着雌性动了动,似乎对这个提议有兴趣,但马上又耷拉下来了。
看来还是很消沉。古雷克盯着雌性的背影,有点发愁。他低头又看了看袋子,意外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发现若干新玩意。一个主意冒出来。没有惊动雌性,他悄悄把东西放到了地上,布置完了,然后轻点她的肩膀。
雌性好像是以为他要重复刚才的提议,眼睛闭着,嘴里嘟囔,“算了吧,我没什么胃口。”
“先转过来看看,”古雷克轻声说。
她犹豫一会,转过来了。入目的火光点亮了蓝眼睛,冷色掺了橙红。
“这是……”艾丽微微张开了嘴巴。地上有一个金属容器,里面放着小型圆蜡烛,火光摇曳,为黑暗带来明亮和生机。淡淡的薰衣草气味开始弥漫在空中。她使劲嗅了嗅。“我之前拿出来的香薰蜡烛……”
虽然拿出来了,但在家里没派上用场。她原本是想用的,可惜当时天没黑,点蜡烛会显得奇怪。所以她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浪漫烛光幻想。没想到竟然在地牢里又见到它了。
艾丽微笑,委身靠近,让自己浸满了美好的香味。
古雷克看出她心情在好转,趁机递出烤饼。“来吃点东西吧?”
这次艾丽接过了。慢吞吞吃起来,没说话,也没问他怎么把蜡烛点燃的。温和的兽人都能突然陷入狂暴,变成两眼冒红光的疯子,在禁魔的地牢里凭空点个蜡烛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的事情。说不定那个叫诺鲁的狱卒顺手把火柴塞进袋子里了呢。
不过……
“以后别再狂暴了,好吗?不管你是怎么接入那种状态的,尽量控制自己,避免重蹈覆辙。”
“为什么这样说?”
艾丽的视线流转他周身。从肿得有点变形的脸庞,到嘴角的缺口,再到破烂衣服下暴露的青紫瘀伤。显而易见,狂暴状态会把一个兽人推出身体极限,不是接受过相关训练的战士都难以承受体能飙升带来的反噬,而之前那个疗程并没能让古雷克的伤势完全恢复。她可以大致推测出,经历了长时间的狂暴,他的能量本来就所剩无几。
即使如此,他仍在尽力照顾她的感受,动手给昏暗的牢房带来一丝光明,用香味冲淡这里令人窒息的潮湿气息。
艾丽用力咬了一口饼,说,“因为很疼啊。”
“你不是也很疼吗?”
艾丽看了看自己。她从未如此后悔收下陌生人的礼物。要是她早知道修复石的功能就好了。有人比她更需要。
“我的话,没关系,”她说,沮丧地想到唯一能帮到兽人的事物已经消失了。
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忍受痛苦,没有缓解的办法。
“怎么会没关系!”
兽人的嗓门突然变大了。不同于往常的温和。似乎还有一点……生气?艾丽不确定地看向他。古雷克脸色涨红,神情却不好说。复杂到融合了愤懑、失望、怜惜、悲伤。
“艾丽,你又变成这样了。”
艾丽一懵。“我……我变成什么样了?”
“这样把我排斥在外面,”古雷克隆隆地发言。“上次拒绝解药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你身上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态度,仿佛你的决定只跟你自己有关。”
“难道不是只跟我自己有关吗?”艾丽有些糊涂了。她愣愣地望着那张绿脸进一步变红。
“怎么可以这么想!”古雷克气得直哼哼,鼻孔疯狂喷气。“怎么着也得把我考虑进去吧。我可是你的——你的——”
“兽人?”
“……暂时就这样定义好了。”略感挫败。“总之,我无法认同你的事情与我无关的想法。明白吗?”
艾丽胡乱点点头。
“你看起来不像是明白的样子。”
艾丽又摇摇头。
她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然后整个人都被揽进厚实的怀抱里。艾丽下意识开始调整角度,找到最舒适的姿势安顿下来。挣脱出去的选项从未踏入过脑海。她枕着他完好的臂膀把烤饼吃完了,期间听到古雷克也在吃东西。冷掉的食物变硬后不断与牙齿摩擦,产生了一串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却不恼人,反而让她静下心来,寻找到一种单调又稳定的韵律。在艾丽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自动打了个哈欠,更深地陷入令人安心的温度中。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不是灰心的时候……”含混的声音从头顶上缓缓传来。“我会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困境,然后帮助你洗脱罪名……”
是啊,他会想办法的。
就像他之前想办法帮助了那么多人一样。
那名狱卒就是一个例子。因为帮助过很多人,所以那些被他帮助过的人,也会想着帮助他。
不像她……
艾丽目光闪烁,思绪游移。长年潜伏内心最深处的猜测悄然浮上水面。一个听起来不可能,但仔细一想还有那么点道理的猜测:她早就死掉了。现在活着,其实是在借用着另一人的寿命。想想看,她并不是孤儿院最强壮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唯一活下来的呢?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她就在妮娜的破屋里待了那么长时间,直到孤儿院变得安全了才回去?
那究竟是她的选择吗?还是她冥冥之中被什么指引了?
也许死掉的是她。也许妮娜才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因为一直躲在破屋里,远离了孤儿院的杀戮。但不知怎么的,妮娜死了,她却活了下来。这非常不合逻辑。这么多年下来,她仅仅琢磨出一个像样的解释,那就是她的确死掉了,但妮娜同情她,便把寿命借给她使用。
于是便有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若真如此,倒是解释了很多事。比如,每当她以为生活会变好的时候,形势就会发生可怕的转折,如同晴天霹雳般打碎她的美梦。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是这样。认识梅丽莎的时候是这样。跟兽人在一起也是这样。
过去的经验教训似乎都在提醒她,是时候结束这种恶性循环了。用着不属于自己的生命,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还不如干脆点,自己主动离开这个世界好了。
况且跟她罪证板上钉钉的情况不一样,古雷克很可能最终被证明是无辜的,不止一个兽人这么认为。
所以现在的古雷克其实非常需要她的帮助。
平常没这个机会,那便让她在最关键的时候推他一把,让他从泥潭中脱身吧。
就当是一个罪人最后的善举。
艾丽裹上毯子,阖了眼,身体却在黑暗中挪动了几下,顺着薰衣草的淡香,让自己离那份光明更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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