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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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昭设想过很多种跟林佩玲摊牌又尽量不刺激她的方案,但都没有完整的头绪。他总觉得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想慢慢来,却没想到在这之前林佩玲会先跟他说她知道了。

他有些愣怔,说不出话来。

林佩玲已经自然地说了下去: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要等你想好了主动跟我说了,我们再谈论这个话题。可是我又很纠结啊,我看网上说,一些孩子会因此觉得自己不正常啦,怀疑自己啊,害怕啊,不敢跟人说啦,反复折磨自己,太可怜了。妈妈担心自己不主动跟你提,你就一直不敢妈妈说。宝贝,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只要你好你开心就够了。

林佩玲说着,眼眶更红了,泛着些许泪光,但不是难过生气,而是心疼。

她说:我查过了,这是很正常的事,可这条路会更艰难。我一想到你会因此伤心难过就受不了,宝贝,你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谁,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妈妈不能为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可妈妈会永远爱你,永远支持你。

林佩玲对这方面是一片空白,一开始还有些错愕,但她查了一些资料看了一些别人的陈述别人的故事,不太好的陈述,不太好的故事,惊讶很快就被心疼所替代。她这么宝贝这个儿子,怎么忍心他走这么艰难的路?怎么忍心让他难受?她没办法改变别人,但至少可以尽自己最大限度去认同支持他。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总是毫无条件地支持着自己,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他们对她几乎没有要求,只希望她好好活着。生下贺昭,生下张贝儿,她都不曾有过半点儿后悔,唯一的愧疚就是让父母,让身边的人担惊受怕。

她从出生开始就总让人担惊受怕,光是活着,就耗尽了所有人的努力,她的努力,父母的努力,医生的努力。她能活到现在,全在依赖别人,她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辜负他们的期许,习惯性去讨好别人,害怕让人失望。她能活到现在,全是他人的恩泽,她像是报答一样努力去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听话的媳妇,一个合格的妈妈。

她尽力了,虽然不一定让人满意。

直到有一天,她还很小的儿子天真而严肃地问她:妈妈,你想不想和爸爸离婚?

她有些惊讶:你想爸爸妈妈离婚?

贺昭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妈妈,不是我想不想,是你想不想,我觉得他们对你不好,你觉得呢?

她的儿子健康活泼还有点儿淘气,很聪明很讨人喜欢,大家都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她缺少的东西她儿子都得到了,她很欣慰。

她的儿子又问她:妈妈,你开心吗?

他的每一个问话都是你为主语,你想不想,你觉得呢,你开心吗?

他话语里还带着困惑和懵懂,似乎不太理解这一些。

她恍惚地想,原来在他眼里,她过得不好,过得不开心。

生命太渺茫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点。

她看着爸爸妈妈为她的病奔走了整个童年,看着健康活泼的妹妹风风火火跑出自己安静沉寂的少年时期,因为贺闻彦一句你的心脏很漂亮爱上了他,看着他努力救了很多像她这样的人,她看着可爱的孩子像一棵小树苗茁壮成长。

她开心吗?

她当然有开心的时刻。

但她有替自己开心过吗?

应该是没有的。

那一瞬间她茫然了好几秒,她想不到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开心。她不忍心看父母哭泣,不想让关心她的人失望,后来有了孩子似乎更应该积极向上,她就一直装作热爱生活,装作很想活下去。时间久了,她都以为自己真是这样的人。

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坐在医院的板凳上画画,和爸爸一起等一个据说很厉害的医生。那个医生年纪已经很大了,双鬓花白,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你画的?画得真好看,长大后肯定是个大画家。

她当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是高兴的。

医生又问:长大后想不想当画家?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长大后想做什么,她看了一眼爸爸。

医生说:看你爸爸干嘛,我问你呢。

她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我不想当画家,我想开甜品店。

医生笑了:这不挺有自己想法嘛,为什么想开甜品店?

她说:因为吃了甜品,人就会很开心。

做甜品的人开心,吃甜品的人才会开心哦。医生说,你太瘦了,要多吃饭才能长大。

可是,她问,我能长大吗?

她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爸爸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像现在飞速发展,交通也不像现在这么便利,有时候是爸爸带着她,有时候是妈妈带着她,长途跋涉辗转了很多家医院。她知道自己这病很麻烦,也知道有一些得了和她一样的病的小孩活不到长大。

但医生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笑着:让你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是我的工作,你的工作是长大后给大家做开心甜品。

后来动了手术,又动了手术,她顺利地长大了,但是她没有成为画家,也没有开一家甜品店。

离婚的时候她已经三十多岁,她浑浑噩噩活了三十几年才意识到,人生首先是自己的感受,然后才是别人看到的画面。

有什么能比自己开心更重要呢?

有什么能比她儿子开心更重要呢?

贺昭鼻子有些酸了,低声说:妈妈,我很好,易时也很好。

妈妈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小孩,林佩玲自己先哭了,还要笑话他,哎呀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红眼睛了呢?

贺昭抽了纸巾替她擦眼泪:你太煽情了呗。

我哪煽情了?林佩玲说,我就是心疼儿子。

不用心疼了,我没有觉得不好,你能理解我,我就更好了。停了一下,贺昭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林佩玲说,去年圣诞节,你们没看见我,我可早就看见你和小易了,也看见你们牵手。当时就有一点儿奇怪,后来慢慢地就确定了,特别是发现你就没在自己房间睡过。

林佩玲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帮贺昭换洗床单被套,打扫房间卫生,贺昭有意营造自己在那儿住过睡过的痕迹,没想到居然没有逃过林佩玲的法眼。

我还是睡过的。贺昭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就刚搬过去那一晚。

张江洋从房间里出来喝水,看见他们母子二人都红着眼眶,愣了愣:怎么了这是?聊什么聊哭了?

没哭,谁哭了?贺昭不承认。

没哭就好。张江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管,拿着一杯水边走边喝,故意走得很慢。

你们年轻人哎,也长大了,我对你们这样的情况也去查了一下资料,不要因为大家都是男孩,不会怀孕就胡来,也得做好措

林佩玲话没说完,张江洋一口水喷了出来,整张脸呛得通红:咳咳咳咳咳咳

小洋你也一样,你们兄弟都长大了,18岁了,平时也没机会聊这个话题,肯定是要对自己对别人负责任,如果到了那一步

哎哟,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张江洋赶紧求饶,他真后悔出来喝这个水,更不应该偷听这个谈话。

好好好,不说了,反正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是迂腐古板的人,要是遇上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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