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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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后头的下人们被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跟进来,又是搀扶又是倒茶的。可这房中连个能坐的地方都寻不到,桌上的壶中也只有半壶冷水。

众人忙成一团。混乱之中,江随舟隐约听到了轮椅的声响,低哑极了,转瞬就被淹没在了人声中。

他被人扶着在旁侧坐下,咳了半天,又拿下人们费劲寻来的热茶压了压,才勉强止住了咳嗽。

他这才睁开了泪眼朦胧的眼睛,便看到了坐在斜前方的霍无咎,正侧过头来看他。

浓黑的眼,宛如旋涡。

他不由自主地又咳了几声,眼眶中生理性的泪水应声而落。

随着眼泪落下,江随舟也看清了霍无咎。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双眼阴沉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雾。

不过下一刻,那双眼便移开了目光,没再看他。

江随舟自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落在对方眼中,有多可怜。

一个过于清冷漂亮的病弱男人,眼眶泛红,睫毛带泪,身上还裹着条厚重的披风,泪光盈盈地望向旁人时,怎么看都有点惹人糟蹋。

江随舟却浑然未觉,只待咳嗽完了,拢了拢孟潜山才给他裹上的披风,坐直了身体,淡淡道:孟潜山,这就是你说的安排好了?

他这会儿咳清醒了,知道自己得先把锅扔出去,才好顺理成章地作主给霍无咎换住处。

孟潜山闻言,也顾不得其他,哆哆嗦嗦地一叠声认罪:小的疏忽,是小的疏忽了!明日啊不,马上!小的马上就让人另外收拾一间院子出来,让霍夫人搬过去!

江随舟嗯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茶。

他心道,最好搬得离自己近些。毕竟他才采纳了那两个幕僚的建议,这些日子要总往霍无咎这里跑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自己住的那个安隐堂,不就有很多间空余的房子吗?

既能每日见见霍无咎,防着旁人偷偷欺负他,还有的是办法溜回自己的房间里睡。传到后主和庞绍的耳朵里,他们的目的也能达到还有什么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吗!

江随舟的眼睛都亮了。

他放下茶杯,轻飘飘地开了口。

不必收拾了。他说。直接搬去本王那里。

一时间,周遭听到这话的下人都愣住了。

江随舟却岿然不动。

反正,自己这一府之主做的决定,不用跟他们解释,只需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就够了。

只是

他目光若无其事地一转,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霍无咎。

却愣住了。

他看见,昏暗的灯下,霍无咎的面色有些不正常。

他根本没在听自己说什么,一只胳膊正支在轮椅的扶手上,抬手费劲地支撑着低垂的头。

病了?

第11章

孟潜山今天并没能成功地帮霍夫人搬院子。

在主子发现霍夫人不大对劲,喊了他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后,孟潜山急匆匆地一路小跑,亲自跑去寻府医了。

而留在房中的江随舟,则令剩下的下人们将霍无咎推到内间去,扶他先在床榻上躺下。

霍无咎似乎在发烧,烧得很厉害,虽仍端坐着,反应却慢了很多。

唯独在有人要扶他的时候。

那个下人刚要碰到他的腿,他就条件反射一般抬起手,将那人挡住了。

那下人满脸诧异,就见霍无咎垂着眼,嗓音沙哑:我自己来。

平静却不容置疑。下人连忙看向江随舟,等着王爷亲口的命令,却见坐在旁侧的江随舟并没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霍无咎的身上。

霍无咎并没理会旁人,径自将双手撑在扶手上。他动作虽熟练,却明显能看出他此时浑身无力,已是有些迟缓。

他缓缓将自己撑着,挪到了床榻上。

坐上床后,他并没躺下,而是微微歪过身体,用床柱将自己撑住了。

他坐得依然很直。

虽没有言语,江随舟却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骄傲。

他的目光顿了顿,忽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史书上的霍无咎。

他本是景朝定北侯之子,生于阳关,六岁习骑射,十岁便猎过猛虎。建业二十年,他十三岁,父亲被景灵帝逼反,起兵抗景。建业二十三年,浔阳之战,他父亲身死,随同他父亲一同起义的叔父也被大军围困围。

是他于乱军中接过帅旗,突出重围救下叔父,以少胜多,一战成名,此后便拱卫着他叔父,一步步成了梁军主帅。

被俘之前,他没打过一场败仗,势如破竹,仅仅四年,便杀进邺城,将景后主赶过长江,从此梁景分江而治。

那是怎样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即便史家秉公执笔,也掩不住他身上的传奇色彩。

那是被他隔着千年光阴、通过泛黄史料研究过无数遍的英雄。

他合该是一个骄傲的人。

江随舟忽然明白,后主为什么会打断霍无咎的双腿了。

这似乎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跪下的办法。

江随舟一时出神,并没注意到自己正一直盯着霍无咎。他也没发现,即便霍无咎已经烧糊涂了,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眼神,此时正微微皱眉,回视着他。

等他回过神来时,霍无咎的目光已经分外不善了。

江随舟一眼就看懂了他的眼神。

他似乎在无声地问他:为什么还不滚?

江随舟:。

他心中难得升起的一点动容,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收回目光,心虚地冷下了脸,站起身来,单手拢起披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霍无咎。

府医怎么还没来?他冷声问旁边的下人。

周遭的侍女小厮们都知道王爷脾气差,不好伺候,闻言一个都不敢言语,四下里一时一片安静。

但唯独江随舟知道,他自己分明是被霍无咎看得尴尬,外强中干地匆匆寻了个理由,给自己找补呢。

他拿余光去看霍无咎,却见他早就垂下了眼,没再看自己。

即使病着,也着实非常不招人喜欢。

幸而就在这时,孟潜山气喘吁吁地带着府医来了。

还是周府医。

周府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一进屋,就见王爷正冷脸站在床边,似在跟坐在那里的霍无咎对峙。见到他进来,王爷略一偏头,一双冰冷的眼睛便看向了他。

周府医向来胆子小,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

过来给他看看。他听到王爷冷声吩咐。

病成这样,可别死在本王的府里。

那声音好听极了,语气倨傲而轻缓,却带着两分微不可闻的细喘,一听就是身体不好,中气不足。

周府医匆匆应是,垂着眼上前,正好看见,坐在床榻上的霍无咎淡淡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看了王爷一眼。

他似乎要收回目光,却又像有什么吸引住他的东西似的,目光顿了顿,又看了王爷一眼。

周府医正欲要再看,却骤然撞上了一道冷戾阴郁的目光。

霍无咎发现了他的窥视。

那双眼分明已是有气无力地蒙了一层雾,却还是将周府医吓得一哆嗦。他连忙垂下眼,规规矩矩地走到霍无咎的榻边,放下药箱,恭恭敬敬地替他诊断了一番。

江随舟重新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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