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玉蝉痴女了情(1)(2 / 2)
“蝉儿,”鬼谷子看向玉蝉儿,“你来谷中多少年了?”
“蝉儿也不记得了,”玉蝉儿拱手,“只记得寒来暑往,朝朝暮暮。”
“说得好哇,”鬼谷子不无感叹,喃声重复,“寒来暑往,朝朝暮暮。”将二人来回打量几番,“老朽叫你俩过来,是想问几句话。”
“弟子恭听!”玉蝉儿、童子双双改坐为跪,叩首于地。
“坐起,坐起!”鬼谷子扬手,“呵呵呵,你们这样跪下,叫老朽怎么问话呢。”
玉蝉儿、童子互望一眼,笑了,坐起来。
“如果老朽没有记错,”鬼谷子盯住玉蝉儿,“蝉儿入门,志在由医入道。”
“是的,先生,弟子矢志,由医入道。”
“你能说说这个‘医’字吗?”鬼谷子声音柔和。
玉蝉儿懵了。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庞大的问题,一时真还无从说起。
“就解这个字吧。”鬼谷子笑脸盈盈。
“就弟子所知,‘医’字有两个写法,”玉蝉儿在地上写出两个“医”字,一个是“医”,另一个是“醫”,解道,“‘医’字从‘匚’从‘矢’,是指篮筐里有矢,就是装矢的筐子。‘醫’字从‘医’从‘殳’从‘酉’,殳指器械,酉指酒。由形义可知,‘医’字是救治受箭伤的人,‘醫’字指的是具体救法,就是用酒清洗,再用刀具等器械救治受箭伤的人。”浅笑,拱手,“弟子望文生义了!”
“它还有一种写法,”鬼谷子微微点头,笑着补充,“是毉,下分不是酉,是巫。”
“用巫术治病?”
“医不治病,只治伤。”
“是的,是的,”玉蝉儿迭声应道,“病为内,伤为外。”
“你所说的病为内,它内在何处呢?”鬼谷子依旧笑吟吟的。
“内在于……”玉蝉儿迟疑一下,接道,“肌肤之内,就是说,病从内来。譬如脏器、腠里、骨节。”
“呵呵呵呵,”鬼谷子连笑几声,“看来,老朽的蝉儿只能是治个外伤喽。”
“先生?”玉蝉儿眼睛睁大,眨巴几下。
“好吧。”鬼谷子收住笑,“你是由医入道的,老朽再问你,何谓道?”
玉蝉儿陷入更长的思考。她知道,寻常答案是应对不了先生的。
“你可依旧解字。”
“单纯解字,”玉蝉儿眼珠子连转几转,“‘道’字有好多写法呢。”
“都有哪些写法?”鬼谷子笑吟吟地望着她。
“譬如说这三种。”玉蝉儿在地上写出“道”(古体字)字的三种不同写法。
“说说它们。”
“就字形看,第一个,两边是个‘行’字,中间是个人,意指人在途中;第二个上下二分,上分是,人在途中,下分是只手,当是在指引行者方向,以导引行程;第三个写法常见于书册与铭文,尚在宫中时弟子就问过师傅,听师傅说,这个字解起来很有意趣。”玉蝉儿顿住,似是回想一会儿,接道,“此字从辵,从首,辵为三行三止,首为初始,此字意指行人在始发之后,经过三行三止,终于抵达目的地。”笑笑,“当然,这些远不是先圣之道。先圣之道,敬请先生导引。”
“说得好呢,”鬼谷子点头微笑,“你来此谷,是由医入道。时运在转,习俗在变,今日之医已不是专治箭伤了,也治内病。今日之道已不是人在途中了,也指天地法理。恍兮惚兮,其中有道,惚兮恍兮,其中有理。你看得见天,看得见地,却看不见法理。但天地之道无处不在,天地法理无处不有,是不?”
“是的,先生,”玉蝉儿应道,“弟子恍然有悟矣。”
“悟出什么了?”
“医之道。”
“哦?”鬼谷子目光鼓励。
“医之道,不在医伤,不在诊病,而在破解伤病之谜,感悟生命之理,再由生命之理,感受生命之道,进而感受天地大道……”
鬼谷子给她个笑,微微点头,轻轻鼓掌。
“先生,”玉蝉儿得到勉励,声音坦然许多,脸上却浮出惆怅,“这些年来,弟子常与师兄琢磨伤病疾患,切磋针砭汤药,探觅经络之谜,感悟生命之理,医术虽有长进,却又总是隔着一层什么。弟子就如在一片不知边际的森林中寻觅一只松鼠,有时,还没看到松鼠的影子,自己竟先迷路了,东奔西撞,茫然不知所向;有时,弟子似乎看到它了,接近它了,可就在伸手去捉它时,它又倏然不见。”苦笑,“弟子之苦,还求先生解脱!”拱手。
“你这是钻在深山野林了。”鬼谷子看向童子,“大子,在大山林里迷路,你该怎么办呢?”
“登高。”童子一口应道。
鬼谷子转向玉蝉儿。
“请先生指点弟子登高的路!”玉蝉儿再次拱手。
“呵呵呵呵,”鬼谷子笑道,“路就在你的脚下。你毋须费力,只要三跳两蹦,就可达到山巅了。”
“先生,怎么达到?”
“老朽问你,你现在何处?”鬼谷子略顿,补充一句,“譬如说,你是在哪儿迷路的?”
“肝脏吧,它起了一个囊肿。”
“肝脏为什么会起囊肿呢?”
“肝气淤堵。”
“肝气为什么会淤堵呢?”
“肾气不畅。”
“再推。”
“肾气不畅是因于肺气不足,肺气不足是因于脾气不好,脾气不好是因于心气过旺……”
“哈哈哈哈,”鬼谷子大笑起来,“你若是倒过来推,心气过旺是因为肝气淤塞呀。”
“是哩,是哩,”玉蝉儿急道,“弟子急的就是这个,转来转去,依旧在这圈子里,怎么也跳不出来!”
“老朽问你,你说的这气那气,气从何来?”
“这……”玉蝉儿寻思一时,“气从鼻来。”
“鼻中生气吗?”
“鼻孔吸入天之气,天之气入肺,生出肺气,肺气入肾,生出肾气,肾气入肝,生出肝气,肝气入心,生出心气,心气入脾,生出脾气,脾气入肺,生……”玉蝉儿戛然止住。
“你说的是吸,呼呢?”
“是五气倒回来?”
“倒过来就是逆气了。”
“那……脾气入肺,若是不倒过来,就……就直接出去了?”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不出去岂不憋死了吗?”
“先生是说,”玉蝉儿若有所思,“所谓呼吸,就是天之五气经由鼻孔,在人体里转悠一圈,又出去了?”
“呵呵呵呵,”鬼谷子又是几声笑,“你这不是跳出来了吗?”
玉蝉儿长吸一气,陷入长思。
“你个大子,还有你个蝉儿,”鬼谷子不无慈爱地看向二人,笑咪咪地开启他的说教,“欲知疾病,须知生命。何为生命?生者,地之活物也,命者,天之指令也。这下知道何为生命了吗?”
“照先生所说,生命就是由天命所生的所有活物。”玉蝉儿应道。
“是啊,”鬼谷子油然慨叹,望空揖拜,“所有生命皆拜上天所赐!”看向二人,“你们可以再推,什么叫天呢?”
“天为阳,”玉蝉儿略一思忖,“天就是乾,就是日月星辰与无穷虚空。”
“地呢?”鬼谷子问道。
“地为阴哪,是坤,是我们脚下的大地。”
“你说的是《易》中之道,不是生命之道。于生命而言,”鬼谷子先指天,后指地,“此天非彼天,此地非彼地。”
“这……”玉蝉儿一脸茫然。
“生命者,天命生物。所谓天命生物,这儿的天不是上天的天,是生物本身的化育元素,这些化育元素是由不得生命自身的,是奉天之命。这些元素数量众多,包括天,包括地,包括父,包括母,包括生命所出生的时辰、地点,也包括决定生命质量的体貌、智愚特色,等等,等等。”
“先生是说,凡是生命自身奈何不得的元素,都叫天命?”
“正是。”鬼谷子微微一笑,“你这晓得天了,老朽再问你,天又从何而来?”
“从道而来。”玉蝉儿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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