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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很完美。这一点我有足够的自信。一个月以来,每天在这通向神社的山间险路上来回跋涉,一搞不好连小命都会搭上。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为了今天积累人品。

可是尽管这样,我的谎言还是被千石抚子一眼识破。只能说,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从未相信过。

未曾怀疑,也未曾相信。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欺骗——从这个意义来讲,可以说是我被千石抚子欺骗了。

论脑力,论智商,骗千石抚子的确应该不算难事。虽然跟瓢虫比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但欺骗她的的确确应算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我更应该重视的是心理的问题——虽然本来也没有轻视,但是没想到这丫头自我封闭的程度如此之重。

内心黑暗——不,是黑暗的内心。

任何人都不当回事。

羽川说的话如今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地回荡着。整整一个月,翻绳儿,捐钱,喝酒什么的,以为建立起了哪怕是一丁点的信赖关系的我,自以为赢取了千石抚子信任的我,到头来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x。

也许我是千石抚子的第一信徒——然而千石抚子信任我,却是完全没有过的事。

既没有信任,也没有怀疑。

只是把我,当做了原原本本的那个我来对待。

突然想起了那个翻身游戏中的一环,一条白蛇。那个自咬其尾的乌洛波洛斯——只跟自己较劲的蛇。

“真是……一派谎言。所有的所有——全都是谎言——”

蛇。

蛇蛇。

蛇蛇蛇蛇蛇蛇。

北白蛇神社所坐落的那座山,全部幻化成了蛇——不,这么说好似神话传说一般,山本身变成了一条大蛇。事实上并非如此,只是从印象上这么表达最为贴近罢了。

从神社的院内,从正殿里,从捐钱箱中——还有神社周围的岩石下,积雪里,树影中,无数的白蛇,源源不断地窜出。

如同射向黑暗的光一般。

如同被黑暗吞噬的光一般。

空间中蛇不断地涌现出来——不只是10万条。大小不一,即使都是白色,却依然能从雪中辨别出来,遍布于视野。

蛇,蛇,蛇,蛇。

转眼间一切都消失不见了——神社的正殿,牌坊,地面,树木,草丛,所有的一切——都被白色的蛇群所掩盖。

在这之中能勉强看到的,只有千石抚子的身影——不。

她本身就是比蛇还要蛇的蛇。所以说到底我的视野里还是充满了蛇。

在这样的环境中,千石抚子——

果然还是在出神地微笑着。

“……呵”

已经完全超越了恶心,或者恐怖的程度。可能有的人会觉得这么比喻完全不搭边,甚至可笑,但我真的想起了什么时候在海中潜水的经历。是的,现在的心情,就好像那时看到海底珊瑚礁一样。那么的壮观,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叹:

“好美——”

当然,这么多的蛇也包围了我的整个身体——甚至在我的衣服里都出现了白蛇。它们无处不在,甚至我觉得自己的嘴里也要冒出白蛇来。

虽说是冒牌,行骗,但我这自封的捉鬼敢死队队长,也算是见识过了诸多形形色色的奇异现象。

都市传说街谈巷说道听途说。

无一没有经历过。

战场原的怪病,也算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也并非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下的对策。

无需卧烟前辈忠告,也无需付乃木担心,更无须羽川惧怕——我早巳考虑过了失败的结局。

我知道,不管有多么自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充满了未知和变数——比如说,即便我做好了万全之策,还是会有什么人(跟踪者也好路人甲也好)来个突然袭击的可能。

所以也并非完全没预料到千石抚子可能会那样暴走——疑心深重的我不可能预料不到。

但是,千石抚子的“暴走”,却完完全全让我所有的假设变成了浮云。涌现出的白蛇掩盖了全部视野这样的怪异现象,确确实实是我闻所未闻的。

我甚至无法判断这蛇到底是真蛇,还是幻象——而且比这更恐怖的是,暴走的,并不是千石抚子本人。

在完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就摆了这么一道儿。

甚至没为我的谎言生气。

因为这对于她来说,是从头开始就清楚了的事实。

“真是一派谎言,真是一派谎言,真是一派谎言——在人间,在这个世上,这个世界上,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是充满了谎言谎言谎言谎言——”

千石抚子一边说着,一边让自己周围大量的蛇跳动起来——不停地跳动。

如同山化身成了蛇,甚至说数量庞大的蛇的体积超过了山本身的体积更为确切些。

想得到自己为了万一的失败所准备的应急措施——对千石抚子的暴力强攻,或者强制打败等等,都也最终也只能在自己的脑海中烟消云散,不由地觉得心痛。

啊~。

真是失败。

束手无策。

战场原,还有羽川都在寻找着忍野,好像在他们眼里忍野是万能的超人一样——但这种情况下哪怕忍野在场,估计也只能束手无策。

明明结果跟让忍野忍做蛇神的计划相差甚远,却依然可以理解卧烟前辈的“洗手不干”的——这少女的怨念。

甚至有可能超越了那个传说中的,打破任何常规参数的,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acerolaorion·heartunder·blade。

“真是的——骗子啦!”

“啊?你冲谁说这话?”

我不太能相信一边失笑一边说着这话的是我自己。我到底是要虚张声势到什么地步?!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喊我为骗子的千石抚子就算抛去她还是个孩子,刚刚成为神的事实,也依然显得很幼稚。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还有你有资格说这话吗——好像你自己完全没有骗过人似的。你明明不也欺骗了周围所有人”

“……”

千石抚子依然毫不动摇地笑着。

我的话完全如同放屁。

话不入心便无从欺骗——某种意义上说,她一直以来都是在自己欺骗着自己,再加上上述这点,我能骗得了她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最悲惨的,其实是我那如同放屁一般对她说的话。也许真正幼稚的,是一边被蛇压得即将窒息一边还努力装酷的自己。

“如果我是骗子的话,你就是个超级大骗子。连自己喜欢的人也要狠心杀害,你真是神经错乱不可理喻,没得救了!”

我这么正儿八经地开始说教,说明自己也要玩儿完了。说这是万般无奈之中下策中的下策,最后的杀手锏……不如说这是害人也害己的双刃剑。

“你说你喜欢历哥哥神马的,别他妈的胡说八道了。其实你是讨厌人家的吧?恨之入骨了是吧?历哥哥没把你当成最爱的人,而是选了别的女人,你羡慕嫉妒恨了吧?这样解释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说到底你其实是怕自己成为仇恨人类的女变态,才故意说自己喜欢人家的吧?其实你喜欢的不是历哥哥,而是自己。你只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自恋狂罢了!”

只不过是个自恋狂。

自恋狂。

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世界里。

也正因如此,无论是我,忍野还是卧烟前辈,阿良良木,都无法拯救这个女中学生。

任何人都无法拯救。

借用忍野学生时代的名言就是——人无法靠人来拯救,只能自我救赎。

而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已经沉浸在满是蛇的幸福和自我满足中的千石抚子,早已完成了她的自我救赎,而他人,没有任何可以介入的余地。

“你是不可能帮人实现愿望的。无论你怎么装逼自己是神灵——虽然真正的神说到底考虑的也都是自己。因为你们都只相信自己——从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别人的想法。”

这话是从哪个混蛋口中说出来的?

我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有这闲功夫的话,应该赶紧趁此机会乞求饶命才是明智之举吧?可是现在,不管做出什么举动,发什么誓,都为时已晚了。

只要千石抚子做个手势,布满周围的无数乱舞着的群蛇便会瞬间将我的身体覆盖,把我啃成蜂窝煤状,并且让蛇毒遍布我全身。

连不死之身的吸血鬼阿良良木历都难逃一死的蛇毒。

而作为一枚普通人类的我,连他的一半都不如。

不对,对付我的话,千石抚子估计连毒都不需要用。只需要按照这个势头,让无数的白蛇无限增加,蛇叠加起的重量就可以把我压扁了吧。

此时此刻,光是双肩和头部上压着的蛇的重量,就已经接近了我的负重极限。听说蛇会用长长的身体缠绕着小动物把它们的骨头勒碎后整个吞下——这下我终于切实感受到了。

不管是,“请原谅我吧”还是“求你饶了我吧”还是“对不起,我错了”什么的,总之抛弃掉之前高傲的自尊心,抛弃大入所谓的面子,给这小女孩下跪磕头,在她脚下真诚反省自己的狡诈才是上上策啊!

我瞎了狗眼。

我不识泰山。

求你救救我吧!

——这么说才像话啊。

“你无知,愚蠢。我还以为你不过是一时精神错乱了,看来我看错你了——你不过就是个很傻很天真罢了——不过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爱惹事儿的家伙罢了。你是不是以为你做了神,自己就真变成什么特别的永恒的存在了?”

然而从自己口中蹦出的,却全部都是责备,痛骂。这世上估计没人比我更2b了。

明明是该求饶的,为什么就是做不出来呢——也许是因为,我无法原谅千石抚子。

因为我从心底无法原谅她。

更不想从这家伙手中得救。

唯独对她。

不想低头。

“……我被人讨厌了。”

千石抚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我话当成耳旁风,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说讨厌我这样‘可爱的小孩’。嗯……是谁说的来着……是谁来着……好像是历哥哥吧……”

“……”

阿良良木就算是嘴巴烂了,也不可能对比自己年幼的女孩说这样的话。如果真有人说这话,也只可能是战场原。

如同我现在处境危险依然不由地冲千石抚子破口大骂一样,那毒舌的家伙一定也是这么对千石抚子吐槽的。

没有口德这一点我太了解那家伙了。

更何况战场原就算不是毒舌,没口德,甚至把阿良良木历也抹掉,也是会讨厌千石抚子的吧。

我太了解她了。

“可是,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

“虽然我确实是个.可爱的小孩,,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啊。你讨厌我我也没办法啊。我自己也不像这样啊——可是我就是我,这样子的我,能怎么办呢”

“……”

“我不是自恋狂。不是自恋狂。虽然我是只考虑自己,只相信自己——但是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千石抚子如是说道。

边说边傻笑,看不出到底有几分认真。

“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我,除了让自己喜欢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像神那样,去爱自己,不管那是怎样讨厌的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

“……不错”

我想说,说的没错。

我本想迎合一下的,想谦虚一下的。但是我的性格不允许。压在身上的蛇渐渐超出了我身体的负重极限,我跪倒在了地上。

膝盖碰到的依然是蛇。

感觉软黏黏的让人想吐。

“不错——才怪”

“……”

“别讲漂亮话了。你有没有认真在听人讲话啊?你小样不就是运气好,不小心成了神吗?你自己有想过做神吗?你又为了成为神而努力过吗?别臭美了!”

“我是……没有想过要做神。嗯,确实如你所说——”

“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是,是天上掉馅儿饼罢了。至于摆出一副深思熟虑过的样子来故弄玄虚么?不管你现在是真幸福还是假幸福,都只不过是中了个彩票罢了。而且还是个没花钱捡来的彩票!”

结果,我还是说了。

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向千石抚子挑衅。

“说到底你现在,变成了神的现在,还是跟从前,还是入类的时候没有一点区别。无非是人云亦云的蠢货罢了。就像从前被人夸可爱一样,现在不过是被人奉为神灵,自己还为此洋洋得意着罢了。

就像从前被疼爱和溺爱着一样。

如今是被人供奉着,拥戴者。

“你就是个人偶,从前是现在也是——唯有这一点,跟我所认识的那个女人不同”

“……?”

千石抚子头一次为我的话皱了皱眉。或许可以说,是苦笑。如同在我看来千石抚子就是个小p孩一样,在她看来估计我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可我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人可是拒绝了神的救赎的——拒绝让自己变得轻松,拒绝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我觉得呢,那家伙这样挺好。好不容易实现了向神许下的愿望,就这样下去挺好。我都不理解那家伙为嘛一定要治好她那怪病。在我看来,那家伙的病痊愈了反而会更让她痛苦。”

“可是说到底那家伙——还是选择了不依靠神的生存方式。那是她想要的。随波逐流,碰运气神马的,怨天尤入神马的——这些狡猾的想法,全部被她否定掉了。我多管闲事,反而被她讨厌了。你看到你跟人家的差距了吧?”

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合得来。

估计彼此厌恶到了极点——甚至我觉得千石抚子都恨不得杀了战场原。

暂且不论是不是情敌。

千石抚子一定恨她恨到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是啊。真是大不相同呢。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怀有怎样的目的。不过”

千石抚子说,

“即使是这样,现实中还是有那个应该被埋怨的人的——哪怕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发展。比如在我的情况下,该被埋怨的一定是扇,一定是他的错。’

“扇?”

扇?

什么啊——谁啊?人名吗?

看来我还是有不懂的事情的。就算我差不多知道千石抚子成为神的缘由,是近乎于走投无路的逃生行为——然而为什么她会知道卧烟前辈存放在阿良良木那里的“神之元”的下落——我也只是偶然听到而已,这一点也足够说明我并非无所不知。

难道她说的这个人,是促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让千石抚子成为神的,真正导演。

话说千石抚子刚才说过,“贝木也欺骗了我呢。”

贝木“也”。

那就是说,想过要欺骗千石抚子的人一定在某时某处存在过——虽然也可以将其解释为阿良良木和战场原也说得通,但这两人的行动,并不是为了欺骗。

其他想要欺骗千石抚子的人也并不存在——疼爱她还来不及。

那么是谁呢?

欺骗千石抚子。

不是疼爱,而是将她打造成神的那个人——扇?

扇?

“……呃”

我想自己一定是有些什么重要的线索应该跟谁,比如卧烟前辈传达来着的。可是,脑子转不动了,完全无法思考。

时间到了。

连跪立都做不到了的我,现在痛苦地趴倒在地上。蛇的重量压得我上半身完全无法直立。

我的身体逐渐沉入了蛇群中,甚至连呼吸都异常的困难。

“算了……反正都无所谓了”

“……”

“不,也不是都无所谓的。也许你不赞同,但是,历哥哥欺骗我这件事,是不对的吧。对我说谎是不对的吧。”

“……阿良良木,跟我的行动无关哦。”

我痛苦挣扎着说。这是绝对坦率的台词,可是缺少诚实。因为即使阿良良木本人并没有拜托过我,我所做的一切也确实是为了就这家伙。

可这对于千石抚子来说,似乎毫无可争辩的余地的,

“这是惩罚”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会遵守约定。等到毕业典礼。不过,要再杀一些。作为惩罚,再杀一些。再杀掉跟历哥哥有关的五个人。在历哥哥的面前——”

“……”

五个人啊

嗯,不过跟卧烟前辈的最差预期,这个城市全灭相比,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虽然我是失败了,不过似乎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灾难——想到这里终于也算松了一口气。放心一些了。如果要被忠告过自己的卧烟前辈和斧乃木说“你看我说的对吧”,我是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可是,还是要五条人命啊。

这家伙除去就地解决的我,还会要哪我条命呢?

“月火和火怜是板上钉钉了吧。月火虽然是你的好朋友不过也没办法哈,谁叫她是历哥哥的妹妹呢。还有羽川……还有你没有见过但是跟历哥哥关系最好的朋友八九寺真宵?还有,虽然不愿意,非常不愿意,但是不得不杀的神原,对吧?”

“……”

哼。

作为人选,估计就是这些了吧。

如果是六个人的话就加上忍野,四个人的话就减去八九寺那家伙——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过这个程度了。

阿良良木历和千石抚子的交情,也不过是这程度了——别看千石抚子那么执着于阿良良木历,可是对于他的事情,她一点都不了解。

不管怎样,和阿良良木历有关的人,他的交友圈,都不可能只有五个人——总而言之在我看来这个女初中生,只不过是对阿良良木历一无所知,还成天叫嚷着喜欢历哥哥最喜欢历哥哥了的白痴罢了。

她的感情,他们的关系,不过如此。

嗯。

我躺在地上——不对,是蛇皮的地毯上,如此思考着。比想象中的情况好得多,那么我,是不是哪怕就这么倒下,也可以瞑目了?

反正看起来我也不是那种真心会求饶的家伙,那么倒不如尊重自己的内心,妥协一番,在这里就地装死,说不定还能免于一死。

我明明是打算骗千石抚子的,然而这些,在千石抚子看来,从某种意文上说都是“一开始就真相大白的事实”,一开始就明白了的——惭以对这样的我并没生气。

而是一直在微笑。

而所有的愤怒,和惩罚,全都转向了另一方——转向了阿良良木历和战场原。

那我也没什么值得担心了,反正你知道,我就是个无赖。就算没骗成千石抚子,那我就装死。

还有以后再也不,再也不踏入这个城市一步了——死个五人七人八人的,这个城市也可以安生了,大家以后都可以和和睦睦地过日子。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虽然“这可喜可贺”是那么荒诞不经,不过,说到底物语神马的一切皆是荒诞不经的谎话,姑且就当它是可喜可贺的吧。

工作的失败。委托人战场原的被杀。还有卷进此事的神原骏河的遇害。

这些,要说心存残念也的确不假,不过这种事情,只要时间一长,热度消退之后再重操老本行干那么一次两次的,瞬间就可以忘得一千二净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而实际上我已经没法再骗自己了。

连骗个初中生都失败了的我,已经不配做欺诈师,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千石”

我头一次叫了千石抚子的名字。虽然只是叫了她的姓。

不当做神,不当做蛇神。

也不当做欺诈对象。

而是只把她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叫了她的名字。

“你说过你并非想成为神的是吧?”

“是又怎样?”

“还说你也不是不想当神”

“是。那又怎样?”

“那你,想成为漫画家吗?”

037

出其不意,后发制人,这是谈话技术的基础。在算命和诈骗的技巧里面,这叫做“冷读术(cold reading)”。总之就是冷不丁地先问对方“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吧?”之类的话。于是对方哪怕今天身体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当然也不是百发百中啦),也会顿时产生一种被说你中了的感觉,继而对你产生信任。

就算对方健康状况良好,没被你一语击中——这番对他来说意义不明的问话也会不经意间占领其潜意识。

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明明没有身体不舒服却被人说不舒服呢?难道说我真的患了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疾病吗?

对方会这么想——如果对方这么想的话,说明他的思维已经被成功你带偏。他走神的片刻,就是你的可乘之机。

不过,这点心理学的基础知识,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如果不分对象用招的话,欺诈师的原型会被揭穿。

可是在这一刻,我对千石抚子所说的话,却决不是什么冷读术。

我是在清楚这是事实的情况下说的。

我早有预料。

而证据就是,千石在听到了我的话后,没有“吃惊”,也没有“陷入沉思”,而是:

“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

咆哮。

脸涨得通红,双眼怒睁,那可爱的笑脸变得极其的扭曲——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咆哮。

突然,千石和我之间的蛇群被分成了两半。

彻底的统帅蛇群。

能做到这个的,的确非神莫属。

然而,千石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大跌眼镜——她披散着蛇色的乱发,全力冲到了我的面前。专属于神那份悠然和泰然烟消云散。甚至在来到被蛇压得痛苦不堪的我的身边之前,千石三次还滑倒在被蛇的热气融化得湿乎乎的雪地上,场面实在是狼狈不堪。

还有她连衣裙里面的东西也在我眼前一览无余,实在是不堪到了极点。然而千石丝毫不管这些,甚至顾不上修整一下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就这么径直冲到了我的面前,一边“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胡乱咆哮,一边冲我的脸一顿暴扁。

注意,不是扇耳光,也不是劈掌,而是用紧握着的拳头,痛扁。

疼,那是当然了。

不过对久经沙场的我来说,对付女初中生毫无章法和内力的拳头,只需要脑袋稍微偏一点,即可让它的杀伤力减弱大半。

可是千石完全不管拳头对我的杀伤力有多大,换个姿势继续暴打。

完全不讲究力道。

不过是毫无章法的乱打。

“为……为什么你知道!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被蛇束缚得动弹不得的我,要说对抗,充其量也只能说扭扭脖子。说是任其痛扁,一点都不为过。

我从不一下子消灭人的气焰,而是逐步给予打击,一点一点地浇灭它——而这一点,千石也一样。

如果说用拳头能杀人的话。

不过拳头也是可以被摧毁的。

不,应该说现在,跟我相比千石的身体里已经积蓄了更多的伤害。

无论是成了神,还是获得了神格,无论是用多么强大的力量操纵蛇群——她都只不过是个还没适应打架的女初中生。

玩儿肉搏,还弱着呢。

这恰恰是我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一边玩儿着翻身,一边观测来的结果。所以可以如此断言——尽管我所断言的是她的“奇病”。

虽说拳头受伤了的话,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可千石这势头,是完全不考虑治疗成本的——疯狂的用力。

其实她根本无需亲自用力,只需要让蛇——毒蛇袭击我,就可以瞬间解决了。可是看来这家伙不亲自动手就无法解气。

“那……那就是说!”

千石一边挥舞着满是鲜血的拳头,一边咆哮道。

脸涨得通红。

“你……看到了吧!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吧!”

“啊!看到了!”

这不是冷读术,当然我也不是什么超能力者,灵能力者,不可能像忍野那样看穿一切。

跟他的“看穿”相比,我的“看破”,是有一定道理的。

是的,我不是“看穿”,而是看到了。

“看到了。”牙被拳头打碎了,我一边控制着颤抖的嘴一边说道。

“十元硬币一转,锁就打开了。”

钱啊

果然是个重要的东西——我笑了。

我故作漠不关心地,却又充满诚意地答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说了绝对不能开的——明明不想让历哥哥看到的!”

“画的不错啊”我说。

是的——这就是千石房间里那个关着的壁橱里面的东西。我潜入民宅(虽然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调查的壁橱的里所藏之物,在诈骗千石抚子,或是寻找千石抚子上面丝毫没有派上过用场。

它们是笔记本。

不是一本两本,而是一堆笔记本。

当然了,谁小时候都有过玩过家家似的模仿漫画家画小人儿的经历。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事实上我小时候也这么干过。

如果是想为体育事业神马的奉献青春的话另当别论,喜欢漫画的小孩子,谁没模仿过漫画家画画呢?无需初期投资,只要有本和笔就可以的事,小孩子谁没玩儿过呢?

千石的壁橱里藏着的,就是这些堆成山的笔记本——无聊至极的东西。不仅仅是无聊,恐怕也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吧。

被人看到自己的创作。

这恐怕如同青春期的小孩被人偷看了日记一样,让其感到羞恼。

小学生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伙都初中二年级了,还在做白日梦一样地画着。

自己的妄想——自己的内心被人窥视。

真是害羞到想一头撞死的事情。

“而且,内容还真是给力啊……怎么说的来着,那种令人心荡神驰的少女向恋爱漫画。80年代的吧。那种男的现实中有吗?真是蠢得可以。更何况故事的发展还带点小色情神马的,哈哈”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设定资料集也不少啊,那么厚一大本。不过,人设太累赘了哦,我倒觉得小清新一点更容易让大众接受”。

“我杀了你!杀,杀,杀了你——我也不要活了!”

千石带着内心被践踏的屈辱和被羞耻染红的脸庞,更加凶狠地挥拳冲我打来。

哎呀哎呀。

从不鸟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从不敞开心扉的千石抚子。

你终于——能正视我了啊。

“杀了我也没用的哦。因为我也要记笔记的习惯。每天每天发生的一切,都会详细地记下来哦。所以就算是我死了,如果我的笔记本公之于众的话,你的‘作品’也还是会被公之于众的。”

其实我是骗人的。

我写的笔记尽是暗号,没那么容易被破解。

“你还没想过吗?不管你的父母又多疼爱你,你就这么失踪下去的话,某一天他们也一定会打开那个壁橱的。难道你还觉得那些笔记本他们看都不看就会帮你烧掉吗?”

“……!”

无语了。

不愧是白痴,看来脑子一下子还转不过来。

“嗯,不过,现在放弃做神,变回到人类的话,不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它们都处理掉了吗?如果你真那么不希望被人看到的话。”

“少废话了!你以为我会为这么白痴的理由放弃掉神职吗?”

“这样的理由啊”

我说。不对,应该说是被殴打得无法说清了。不过,只要把想说的说清楚就好了。

“那么,什么理由能让你放弃神职呢?”

“……”

“不管是问谁……战场原也好,羽川也好,你父母也好,都没听说过你有那样的爱好。谁都没说过,谁都没想到过。一点都没有。虽然知道你喜欢阿良良木的人很多,但是知道你有那些笔记本的人一个都没有。估计阿良良木也不知道,他的妹妹也不知道。这么想来,你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做的彻底。”

我一边被暴打着,一边忍痛说道。

“你之所以没跟人和人说过,是因为,那才是你真正的梦想吧。”

讲这么煽情的台词,说实话我还真是有点犹豫来着。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真话也听起来像假话了。

不过,就算听起来像假话。

也不一定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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