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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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如何?”赵游舟坦然认下。

“你我皆是陛下之臣子,当知晓君臣之礼。”不仅是君臣之礼,还有男女之别。这后半句话昆山玉咽下不说,但他们二人都很清楚。少年慕艾,他们的年龄相差并不算大,怎会不懂彼此。

赵游舟冷笑,“我的一切言行,都有陛下许可。陛下之所以时陛下,那是因为她是真龙天子,既是上天之子,便无需以凡世俗礼约束。条条框框是为了束缚黎民,不是为了困住腾龙。”

昆山玉却说:“正因是天子,所以当为万民之表率,正因站在高处,更当战战兢兢。”

二人就此擦肩而过,昆山玉站立于殿门前,大声请求面圣,几乎是在片刻之后,殿门被打开。

赵游舟看着昆山玉走进殿内,这一刻心中突然涌现出,是难以排解的烦躁。

苏徽被他那个仿佛是陌生人一般的父亲康端甫领着,去了一场酒宴。

酒宴设在宋国公府修建的园林之内,排场摆的很大,府内上上下下数百仆役都被调动,为这场酒宴操持,席间既有珍馐佳酿,亦有京城顶尖的戏班助兴。而宴请的,却只是一个和现在的苏徽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少年。

女皇跟前的红人赵游翼才一回到京师,便接到了各方送来的请帖。这一年赵氏兄弟初露峥嵘,所谓的祸水之名还未曾广为流传。朝堂之中最多有几个自诩清流的诤臣会指着这对兄弟,对他们挑鼻子挑眼,或是在昆山玉的煽动下,抓着他们罪奴的身份做把柄,反对女皇对他们的任用与信任,但大多数的权贵,在这一年仍是对他们抱有结交之心,希望可以通过向这对兄弟示好的方式,赢得天子的好感。

赵游翼与他那个争强好胜的兄长不同,许是因为复兴家族的重任不曾压到他的肩头,他也没做过与嘉禾成婚的白日美梦。以至于他对什么所谓的权势利益都不是很在意,平日里兄长与昆山玉斗、与林秀之斗、与方辞远斗,总之皇帝身边凡是在他看来可能会威胁到他们兄弟地位的人,他都要争风吃醋一番。赵游翼一方面觉得难以理解,一方面又害怕这样的斗争,索性借着这次扩充锦衣卫人手的机会回到了北京,借此暂且躲避他那个越发疯魔了的堂兄。

赵游翼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一张书案,一间清舍而已,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做学问,如果赵家没有因为长业二十年的飞来横祸而覆灭,他大概会参加科举,努力做到三元及第。

京师比宣府也太平不到哪去,才进京城,便接到了一大堆请帖的赵游翼委实很是头痛。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傻子,知道有些人不能得罪,有些人应当结交——就比如说宋国公府。虽然康氏一族在朝中并没有多少身居要职的人,但架不住这一家财力雄厚、人丁繁茂,所以他今日还是老老实实的收起了还未读完的《孟子》,来到了康家在城南花费重金修建的义深园。

园名“义深”,说是感念皇家之恩义,也是在借机向世人夸耀宋国公康懋当年能与夏太.祖结义的气运。

在赴宴之前,赵游翼就打听清楚了而康家上下的心思——这群人是想要将他们族中的子弟送到女皇身边。

进锦衣卫不难,尤其是以宋国公府的出身,一进去怎么都会给个小旗的头衔,难得是如何才能接近陛下。

康家人将主意打到赵游翼身上,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可惜……赵游翼想着自家堂兄,提前替康家的小公子道了声可惜。这年头善妒的可不止是深宅的妇人,男人嫉妒起来了,凶狠程度丝毫不逊蛇蝎。

在赵游翼心中,女皇陛下是高不可攀仅供仰视的月亮,而在赵游舟心中,只怕在他见到嘉禾的第一眼起,她就被他暗地里划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这份占有欲或许与男女之爱无关,却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席间觥筹交错的同时虚以委蛇,赵游翼年纪虽小,应付起宋国公府的这些人却是从容不迫,倒是让康懋都不由感慨了,赵家兄弟不愧是赵崎的孙儿。

然而这份从容在苏徽出现时被打破,在见到苏徽的第一眼,赵游翼极度失礼的打翻了手中的酒杯,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暂时没能想起自己过去是谁的苏徽迷惑的望向狼狈不堪的女皇红人,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不过他有认识这么傻的人么?

第147章 、五

宋国公府众人因赵游翼的失态而惊惶,以为是招待不周,却见从椅子上摔倒在地的赵游翼不等人搀扶便敏捷的从地上爬起,冲到了年岁是他几倍多的宋国公康懋面前,指着苏徽喝问:“此人真是你康家子孙?”

京城之中若有别的年轻世家子敢对宋国公这样无礼,只怕早就被这位辈分高年纪大的国公丢出府中,毕竟康懋曾是太.祖结义兄,女儿又是当今太后嫂,无论怎么算,就连堂堂天子都是他晚辈,敢于在他面前造次的人还真不多。可是赵游翼的身份是锦衣卫,主掌刑讯,是帝王家的亲信,他气势汹汹的这么一问,康懋的第一反应不是怒而是惧,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家的孙儿牵扯进了什么不利康家的阴谋之中,“大人何故有此问?是我这孙儿有什么不妥?”

赵游翼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再度望向苏徽。之前酒宴宾主和睦的氛围被他这么一闹早已荡然无存,在场的康家人与宋国公的反应相差无几,半是迷茫半是惧,唯有那个被唤作“康彦徽”的年轻人神态依然平静,有种游离世外的淡然。

实在是太像了,就连气质神韵都与那人如出一辙。赵游翼在心里感慨,如果云微还活着,在这样的场合之中,恐怕也是这等云淡风轻的姿仪。

“你……是什么人?”赵游翼朝着他走近了几步。

“哦,叫康彦徽。”苏徽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出了这个名字。

其实他心底并不是很确信自己是不是真的叫这名,只不过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是康彦徽,那他姑且就叫这个好了。

苏徽好奇的环顾四周,周围人的反应让他觉得十分的有趣。他在康家吃喝住了好些天,心底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是这里的人,比起让他陌生的康府上下,反倒是赵游翼更让他亲切熟悉。照理来说这是他和赵游翼的第一次见面,但第一次见面苏徽便确定了赵游翼是个好说话的孩子,呆呆笨笨却又乖巧听话,不会滥杀更不会随意给人定罪,康家人眼下这般惶恐实在是没有必要。如果不是理智尚存,苏徽甚至很想走到赵游翼身边去,问他最近几年过得如何。

“他真是你孙儿?”赵游翼看向被吓到了的康懋,再一次重复这个问题。

“是、是——”康懋结结巴巴的答。他一生妻妾无数,生下的子女活到成年的便有二十人,子子孙孙有如枝叶茂盛的树木,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他的孙子,要知道他的孙辈有很多他自己都记不住脸。

“老朽这小孙儿是犯了什么事么?”康懋犹疑了一会,又小心翼翼的问,随时做好了否认之前答案的准备。

“他没犯事。”赵游翼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态度过于无礼,于是放轻了语调,目光定定的落在苏徽那张脸上,许久不曾挪开。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京城之中宋国公府的孙儿,竟与两年前陛下跟前的女官长相一模一样。

“你多大?”赵游翼不信邪,又高声问道,还补充了一句:“不得扯谎,若等会我查过户籍发现实情并非你所答的那样,我必问罪于你。”

苏徽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记忆他始终没能整理好,潜意识中,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比赵游翼年长许多。

还是一旁的康端甫替儿子答了,“今年三月满的十五,虚岁十六。”

两年前,那位云女史失踪时也是这样的年纪。如果她还活着,相貌身形应当是会变化的。这人不会是云微。

“如果你真是宋国公的孙子,那我要恭喜贵府了。”赵游翼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陛下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

赵游翼和赵游舟虽为兄弟,但从女皇那里得到的重视并不相同,许多赵游舟知道的秘密,赵游翼都不清楚。他不知道两年前有关“云微”牵扯出来的疑问,不知道这人甚至有可能是男子,不知道女皇对他的介怀,只知道两年前“云女史”离奇失踪,陛下很是难过。之后嘉禾不许人再提起云微,赵游翼也只当这是因为女皇伤心过度的反应。

当赵游翼见到一个与云微面容相似的男子之时,他先是惊,继而是喜。曾经的云微对于赵氏兄弟来说有教导之恩,当初他们兄弟二人从泰陵被接到紫禁城,男扮女装藏于女皇身侧,宫中知晓他们真实身份的除了女皇便只有云微,她依照女皇的吩咐教他们兄弟礼仪宫规,对他们多有关照。赵游舟将云微视作他得幸于女皇的障碍,赵游翼却将云微纯然当成了师长看待。

赵游翼与他的堂兄不同,对于女皇喜欢什么人并不在意,嘉禾如果能因为眼前少年的存在而开心,那么他也会开心。当年云微在女皇身边有多受重视,赵游翼看在眼里。他并不认为女皇与那人的关系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暧昧不堪,但他想,云女史和陛下应当是关系很好的友人。

“你打算入锦衣卫?”赵游翼走到了这少年面前。

苏徽沉默了一小会。认真说起来,他对加入锦衣卫不是很感兴趣,康府上下近来都忙着为他张罗此事,规划未来,没有人问过苏徽的意见。他们为苏徽编织了一条铺着锦绣的大道,而苏徽甚至懒于对那条道路多看一眼。

然而他究竟该做什么、走怎样的路,他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好像忘了什么,可细细梳理过往的回忆,并无任何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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