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1)(2 / 2)
沈俣被后世尊为农神,民间祭祀都会供上他的泥塑,特别是春耕与秋收之时,农人都会把五谷供在沈俣的神像前放一放,求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谢青鹤抄录的农书里,汇集了数千年来农人们耕种的经验之谈,不同山川大地上如何耕作,选用什么样的农种,什么节气育苗,什么节气下地匠人们则以巧思巧手,因地制宜地制作出不同的农具,每一个想法,每一条经验,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汇集着千年以来底层百姓的勤劳与智慧。
但,在后世农人的心目中,农神沈俣才是这一切的肇端。
农人深信,是农神沈俣开启了耕作的智慧传承,他教导农人刀耕火种保持土地的肥力,也是他清算天时、挖掘沟渠,指点农人种植灌溉。农人们不仅相信农神沈俣能够保佑自己耕作的土地肥沃、粮食丰收,也坚信历代农人改进耕作方法时心中偶然泛起的小智慧,也全都来自于农神冥冥中的指点与保佑。
谢青鹤将一本收集自后世的农书,穿越世界送到了沈俣的眼前,就似一种倒错的互哺。
谢青鹤与伏传都不能告诉沈俣,看看,这就是后世农人的成果,他们没有辜负你的启智与指点,给出了一份让你震惊的答卷。只要不受天灾人祸,只要勤劳肯干,无论在多么贫瘠的土地上生活,他们都能吃饱穿暖。
然而,无须言辞赘述,也不需要解释来龙去脉。
沈俣此时散膝坐在席上,目不转睛盯着农书、疯狂汲取着后世智慧的模样,就是最好的知悉。
谢青鹤摸摸伏传的脑袋,二人轻声说小话:我突然有些后悔。
伏传不解:嗯?
我曾见过谭长老。谢青鹤说的是在前一个入魔世界,披着蒋英洲皮囊时的经历。
那位出身寒江剑派的谭长老是一心道的创始人,不过,在谭长老生前,一心道初具雏形,经历了后世好几代完善建构,一直到了上官时宜手里才如狂龙出洞横扫天下,无人可敌。
若能稍作演示,让他知晓此法在后世如何横扫天下,想必他老人家也会很欣慰。谢青鹤说。
前人栽树,后人成材,一代代人都没拉垮。
面对着这样跨越了数百数千年的互相成全,伏传心情也很复杂感慨,只能点头:嗯。又摸了摸谢青鹤的手,小声说:还有机会的。那么多魔呢。
谢青鹤仍有些遗憾:也不是我曾见过的那一个了。
伏传示意他看沈俣:这个。
沈俣捧着农书越凑越近,差点把脸都贴在了纸上。
谢青鹤不禁莞尔。
待沈俣把农书看完,田文就凑了过去,顺手把农书拿到身边,与常朝一起看。
田文倒是想和常朝挨在一起看,常朝悻悻地倒退一步,与他对面而坐。谁还不知道谁啊?田许章不爱洗澡!常朝却干净漂亮得像个小姑娘。好在哪怕把书倒了过来,也不影响常朝阅读内容。
田文一边看,一边跟常朝聊:泗平那边的地就这样的土?去年你是不是买了几百亩?
常朝随口答道:种药呢。
沈俣整理好思绪,对谢青鹤说:此法虽妙,却不好在青州推广。
相南三州乃龙兴之地,多年来家主南征北讨,兵马粮食皆仰赖三州百姓供养。如今天下初定,北地固然繁华,民心仍在相州。书中所载农耕制器之法,施教于百姓,必得增产丰收。若以青州试行,恐相州老姓不服。沈俣说。
先生顾虑得有道理。谢青鹤点头肯定。难怪沈俣脾气死臭还能在陈家天下混到寿终正寝,又被后世敬奉为农神,这人政治觉悟太高了,拿得住大方向就不会犯错误。
沈俣诚恳地说道:若小郎君准允,俣觍颜自请往相州治农。
他这个想法也是很敢说了,耕战乃生死存亡之事,地方上负责治农的都是一方主官。沈俣说要去负责相州治农的事情,那就是想回去跟田安民抢活儿干詹玄机还在家里养病打蚊子呢,就轮到他去空降了?
田文和常朝闲聊的声音都小了下来,都拿眼睛往沈俣身上瞅。
谢青鹤笑容不变,和气地说:我将此书托付给先生,是想以先生家学之渊源,才能妥善安置施用此书。如今想来,区区青州长史之位,是屈就先生了。相州要种地,青州也要种地,天下但凡有黄土红泥的地方,都要种地。秦廷有司农卿,主管农桑水利之事,我家岂能没有?
如今陈家各地都有东楼派出去的幕宾分管民务,但,天下将定,谁又不想三令九卿之荣光?
天下打了这么多年,有功之臣无数,都等着陈起当了皇帝,兄弟们跟着分猪肉,个个加官进爵,当大官,成世家,荫及子孙万代。可是,官职就那么多,总会有人旁站一步,不可能各人都满意。
好家伙,现在沈俣就跑来说了两句话,司农卿的位置就到手了。
沈俣也挺意外,看着谢青鹤。这位置也能随口许出来?司农卿这位置在各时期的叫法不一样,搞好了它就是九卿之一,搞不好也是九卿附贰。这么重要的位置,不得跟家主商量一下?
恰好白先生这两天也快到了,叫他想辙给英姿先生调几个人手。今年春耕是赶不及了,年中筹备妥帖,争取明年赶上。农具可以先试着打造,这个九阳,我们在青州有能冶铁的作坊吗?谢青鹤现场抓人。
常朝点头道:有熟手工匠,弄个作坊也就三五天的事。相州那边也有人。
你跟沈长史私下勾兑,真立了衙门也得有自己人,不好总往私下拆借。紧着农部那边去吧。生意可以放一放,叫匠人再带一带新人。谢青鹤又点名杨奚,杨世兄,你来。
杨奚是被谢青鹤捡回来的小可怜,因家中不重视,其父兄蔑称其字紫奴。寻常人交往时不直呼其名,尊称表字,是一种礼数。杨奚则是表字比正名更显奚落。谢青鹤一般都不称呼他的字。
杨奚一直在角落里窝着,准备抄录沈俣等人吟咏的诗句,哪晓得这群人诗作没有,打了半天。
冷不丁被谢青鹤点名,还很意外地尊称了一句世兄,杨奚连忙起身近前:小郎君。
你在我这里抄了两年书了。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可愿跟着沈先生,去田间地头走一走看一看?谢青鹤问。
愿意!仆愿随沈先生亲近田亩,代小郎君劝课农桑。杨奚也不是傻子,小郎君明显是要栽培心腹,他就是那个幸运的心腹!
谢青鹤就冲沈俣笑道:得了,能写会抄脑子好,人也长得周正,给你淘来一个。
沈俣起身与杨奚互相叙礼,也不介意谢青鹤塞人。
真正干活儿的人都知道,能干活的人越多越好。而且,谢青鹤的作派,又是叫常朝匀打造农具的匠人,又说叫白芝凤抽调文士,现在干脆把杨奚都给了出来,这是很认真地在给他搭班子。
不是嘴上敷衍,说着玩闹。是真的把司农卿这个位置封给他了。
沈俣现在还主管着青州民务,给军户弄慈幼院的计划才初具雏形,谢青鹤拿着一本农书出来,沈俣就被调离了旧职,开始组建班子负责整个天下的农事了,速度快得有点不着调。
不等沈俣提及后事,谢青鹤也想到这一点了,安慰他:不急,手里的事先做着,农部的事筹备着,等白先生他们到了,与阿父一起商量个妥善的方案,碍不着咱们种地的大事。
天下大事,唯耕与战。
其他都得靠边站。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