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国]_74(1 / 2)
李睦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仰头迎着他的目光,墨玉似的一双眼眸仿似幽深古井,映出她的脸庞,看不出远近。
“周公瑾,我若为孙权,你还要如何为我猎雁,行纳采之礼?”她若为孙权,又当如何再嫁周瑜为妻?周瑜要她再为孙权,这纳采之雁,又要送给谁去?
猎雁为礼,定为姻约。他已想好了回城之后就邀上孙策去北门外的芦苇丛里探摸一圈,寻足十二只南下的冬雁,凑为六对,快马加鞭,亲自送到太史慈面前。
也想好了一进城就要与族叔送一封书信,请其立即动身,出面亲访太史慈。
更想好了舒县的大宅久无人居,要令人好好打理一番,宅后的院子里还要再添几株桂花树,在树下埋下几瓮好酒。记得她在范须的酒宴上说过,心馋桂花酿酒……
却不知桃花是否也能酿,否则只有桂树,一年之中花开一季,其余时间,未免寂寞。不若再栽上几株桃花,花期相邻。
周瑜的目光一点一点柔软下来,这些思量,这些盘算,是他在繁忙军务之余最大的乐趣,常常想一想,就能不自觉地笑出来,更是期待李睦看到满院子的桂树桃花时,会露出怎么样的笑容来。
而如今……
“算术也好,军械也罢,我可以都教了阿绍……你若觉得孙氏一族之中,孙策之后再无人能继,不妨自领印绶,做个统军的摄政王,他日阿绍长成,再归政还权就是。也同样不负孙策之志……”李睦咬着牙咬着唇给他出主意。然而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好。自古摄政王有几人能得了好下场又留下好名声的,周瑜异姓辅政,又是幼主,做得再好,大权独揽,怕是也难免被人比作曹操。
牙根咬得发酸,只觉得肩膀上周瑜的手轻轻捏了一捏:“阿睦……我……”
李睦抿住唇,梗着脖子只等他解释,等他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可那生死之轮转,倒换之场景,那一碗汤药,一剂鸩毒,又如何能对人言?更何况,一生两世,恍若妖术,疯言妄语,荒唐之极,骇人之极!
即使是面对李睦,他也说不出口。
一旦说出口,谁能信如今那个躺在病榻上寸步难行的少年他日羽翼丰实之后,会不容他到如此境地!
若李睦不为孙权……她为孙权带来的战功与名望,军中将领,麾下谋臣,又有谁还会属意孙翊继承孙策之位?
若孙权还是孙权,他可以保其平安一世,富贵安然,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行覆辙,以举兵之威,辅他再继孙策之位!
☆、第八十三章
但孙绍才过垂髫之年……纵然周瑜如李睦所言,为他掌权统军,稳住江东局势。一旦孙贲趁隙发难,亦或是曹操压境,刘备虎视,他领军出征之后,又有何人能护住这个六岁的孩童,不为人算计,不为人刺杀,不为人挑唆,不为人祸害?
孙贲为叔,孙绍为侄,叔侄相争,何异于萧蔷之乱?
周瑜心乱如麻,一时觉得若不是他当初一念,要李睦在下邳冒认孙权,今日以孙权病弱为借口,他另辅孙绍,或也可行。可转瞬之间一念回转,又想到若非李睦的冒认,孙权没有如今的名望军功,却也不会在宣城之战中受此重伤,又何来今日的病弱?照样,还是能与孙绍一争。
千般筹谋在此时全无用处,这就像是一个永世无解的圆环,兜兜转转,又到原地。
“阿睦……”周瑜从来没有一次定计论谋像如今这般为难,进退维谷,仿佛真有天命在其中牵扯,非人力所能决断。几多思虑在脑海中一瞬而过,他长长再叹一口气,长长向李睦躬身一揖:“烦你费心护阿绍长成,待他能临阵决断,遇事知机,瑜必负荆登门,求娶太史长女,以余生而偿。若背此诺,他日必万箭……”
“周瑜!”李睦咬着牙瞪眼看他,眼眶发涩,指尖都在发颤,“阿绍今年才六岁,何时方算长成?十年?还是要待他二十及冠,三十而立?”
“我不是软性可欺之人,做不来曹操手里的汉献帝,更做不来握重权而不越雷池的曹孟德!你若要我为孙权,替孙策守住这六郡之地,他日我便偷梁换柱,养废了孙绍,再把这片孙氏基业留给我自己的儿子!”
李睦也是豁出去了,她不知道周瑜发的什么疯定要她冒认孙权。原来心里的歉疚,惶然在他坚定地认死理般不可动摇的眼神里统统变成了心底的火,烧得她头脑发热,额角眉心的神经一抽一抽地生痛,肩骨疼,颈骨疼,浑身都疼,刚刚喝下去的两口冷粥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胃里隐隐作痛,浑身都在发抖。
不想周瑜闻言忽地一愣,脱口而出:“我周氏子弟若要建立一番功业,或疆场拼杀,或帐中献谋,无需倚靠家中之势!”
“周瑜你不要脸!”李睦被他气得实在站不住了,扶着军案就地往地上一坐,蜷起双腿捂住仿若火灼般的胃,一面又狠狠将案几上她刚刚收拾好的竹简呼啦一下尽数又扫落到地上。
其中一卷正好落在周瑜足前,字迹端逸,却又有数道圈划更改之处,正是他写给族叔,请其北上向太史慈求姻的那一卷改了又改,还未及誊写的笔稿。
“阿睦……”
竹简飞落的时候,李睦侧了侧头,瞥到那厚重的竹简朝着周瑜的脚面砸过去,下意识就伸手拦了一拦。不想气力不支之下反应慢了大半拍,才抬起手来,竹简已然落了地,好在没有落在周瑜脚上。
然而她这一侧头,眼角的余光也正好就瞥到上面的“叔父尊鉴”几个字。
“现如今,还要此物做什么?”李睦讽然一笑,“不敢劳烦令叔白走一趟,来回奔波,都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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