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国]_74(2 / 2)
周瑜薄唇紧抿,见李睦拿了那竹简就要扔进火盆,连忙上前去抢:“阿睦!以你如今的威望,孙权足可继承六郡,他……又怎能容得下你我!”
李睦冷笑一声:“我换回女子装束,光明正大嫁你为妻,他还能与一个妇人计较斗气,假公济私么?”
周瑜惨然一笑:“如今寻阳兵马是进是退,只凭我一句话而定。吴郡固然还有几位昔日追随乌程侯的老将,但其麾下兵士却多是我随伯符四方征讨时新投于军中。即便只论原来的孙氏部曲,经过当年丹阳当渚鏖战数月,至少半数也会听我号令。吴郡的印绶固然是交到他手中,军权却尽在我手,即使他要收回去,我若执意驻军寻阳,只需说一鼓作气攻下江夏,以祭奠伯符亡魂,告慰乌程侯之灵,他纵然反对,我点将台上一旦击鼓升帐,将士军马,必然一人不少!”
“如此……一旦战事稍定,局势稍稳,岂不同范蠡寄书,韩信临刑?”
终究……还是要说出来……
周瑜胸膛起伏,仿佛又看到那药使恭恭敬敬地端来药碗,又奉上笔墨和素白的细绢,请他“留下手书,以告慰家人”时的情形。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语声顿了一顿,咬了牙又说一遍:“他岂能容我!”
更有甚者,上一回没有李睦,他尚有可能保全家小。而如今李睦锋芒已露,孙权又怎能容她!
纵惜其擅算之才,多谋之力,吴郡的郡府后宅,也不会多她一个就住不下了。
他如何能让孙权继承六郡?
李睦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望向周瑜,突然想起历史上这位兵马大都督似乎是……暴病而亡?
三气周瑜是歪解了的小说演义,而历史上寥寥一笔暴病,不提是疟疾还是瘟疫,这灿灿若星,惊才艳艳,令枭雄曹操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将星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陨落于盛年。
若真是孙权动的手,那他的子女……
他教出来的儿女,该是不会差,而李睦却是完全没有印象听闻过江东周郎之子又有何作为。
是真的籍籍无名,没有继承到他绝世才华?还是有人刻意打压?亦或是……一同死了?
孙周相谐,本是历史上的一段佳话。李睦以前从来没想过,周瑜的死,其中竟还有可能存在孙权的手笔。
越想越深,就越是心惊。史笔狠绝,寥寥数字,叙人一生,其中藏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存亡之决,又掩盖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机密?
辅佐孙权,则必然为之猜忌,而辅佐孙绍……以孙权目前的名望,文臣武将,必各执一方,他日史笔昭昭,风光霁月的千古名将就会成为扶幼主而擅专的权臣,再多功绩,也终难逃一句野心勃勃,心思深沉。
甚至不用人以演义之说再泼一次污水。
周瑜修长的五指上骨节分明,因用力捏紧而显出几分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李睦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再慢慢抬起,只见他微微偏转过头,神色怔忡,轮廓分明,俊朗非凡的侧脸上眼角微红,之前的一身戾气散尽,而原先的潇洒闲雅也不剩分毫,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站在那里。
但李睦却隐约有种感觉,冒认孙权,她应也好,不应也好,时至如今,他即使明知会背上千古骂名,也都会选择辅孙绍而弃孙权。
那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男子其实最是大胆!行事睥睨肆意,指点战局,仿似泼墨写意,羚羊挂角,每每剑走偏锋,每每出其不意,却又俱妙到巅峰。时刻挂在唇角的微笑背后往往是早已下定决心的固执与坚定,纵千难万险,亦不驻步。
他这与历史上大相背离的选择,除了没有孙策临终所托,及孙权因伤重而提早流露出来的敌意之外……怕也是忧心她的处境……
将在外而家眷留于治所,这是这个时代放诸天下,无论到哪里都一样的潜规则。这不单单是上位者的猜忌,更是领军之将主动表示的一种姿态。
她若嫁与周瑜,孙策掌权自然万事好说,若是换了孙权,就要一直留在吴郡了。
长长叹一口气——从头到尾,终是与她脱不了关系……甚至……还有可能牵累到太史慈……
心思几转,李睦堵在心口那一团火气渐渐熄了下去,却化作一团散不干净烟尘灰烬。污糟糟,灰蒙蒙地充斥着每一根血管,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令她恼火不已。
原只想自在度日,才觉得吴地最为安稳,却不想从头到尾兜了一大圈,竟又回到初时在寿春那种战战兢兢的局面。
一阵静默之中,周瑜也在李睦的身侧坐下来。
看到满城挂孝时,他心中已隐隐有了不详之感,方寸已乱。城门突变,思绪翻转,看那生死一场,仿佛大梦初醒,却痛彻心扉,逼得他心神不定,心绪繁乱,几欲至疯。
李睦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他就如同几近溺亡之人堪堪抓到一株浮木,不管不顾地搂入怀中。生死轮转,一切从头,袁术照样僭号,曹操同样挟令天子,孙策斗转渡江,连平六郡,好像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唯独这个女子仿佛凭空出现,所在之处,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见她忙前忙后,小心翼翼地收拾案几,打来清水,那一瞬间,他只想抓紧这个女子,仿佛只要有她陪着,那一场生死就只是个梦境,从来不曾发生,将来也不会发生。
电光火石之间,便有了这荒唐到了极点的念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