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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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敷停笔拧了拧腕子,推窗看屋外天色,竟又到了傍晚。她好似为自己找到个好理由无休止的在详文阁拖延下去,也许自己等的再久些,再一会儿便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了似的。

做什么都集中不了心思,白白进宫担了女官的名声,她慨叹一声。

刚叹了口气,身后有人由远及近的唤了句,“秦女官可在此处?”

罗敷起身自窗户里探出头来,见来人乃是金珂,似乎有什么着急事情的样子,她心中一紧。

“什么事?”

“罗孱生产有些凶险,皇后一时也是没了主意,听她口口声声喊着要见你,叫你快些去给帮帮忙。”

罗敷将抄了一半的东西丢在一边,那狼毫笔咕噜噜滚落,将抄好的书卷沾了大片的墨迹,似乎又看不成了。

二人走的飞快,进了皇后宫中跑掉了鞋子都没来得及拾起来。

罗敷就这么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停在皇后面前。她没瞧见,后面有人跟了上来,悄悄把那鞋子拾起来,不露痕迹的揣进了怀中。

“娘娘万安。”

皇后着人搬了椅子在那门外等着,自己都紧张的捏了一把汗,顾不上揪罗敷殿前失仪的错处。她张望着屋内情况,身份贵重怕产房血污冲撞,不好亲自进去,在外面熬得心焦。陡然听得罗敷这一声问候,不是浅浅打发叫她免礼,反而端端正正扭过了身子看她。

“可是罗敷?”

“是,娘娘。”

皇后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并非是头一次见面,沁阳王府那一次“点牡丹”花会上,娘娘可没有这般仔细的瞧过自己。

皇后盯着她发了许久的呆,这么标致的小姑娘,生的眉眼那样像她,自己同她十来年的情分,日日朝夕相伴,那相貌应当刻进自己骨血里才对。真是分离的日子太久了,自己也老了,上一次见面竟然没能将二人联系起来。

又想着,若是那日自己“点牡丹”点了罗敷,应当能有机会再见她一面了吧。不知从前容貌出色的那姑娘,嫁了家世平平的男子,如今是否后悔过太早离开宫廷,隐入俗世之中家长里短的过日子。

好一会儿皇后才回过了神来,她声音放的极轻,像是怕吓到了她一般,“罗孱一直喊着要见你。”

罗敷心里着急,罗孱这时候凶险,她不是盼着文彦舜,反而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叫自己更是心疼她。

“求娘娘准小的进产房看看,罗孱年纪小,听闻头胎会艰难些,生产很是辛苦。”

皇后听那“头胎”二字神情微微变了几变,为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便示意一旁的宫女将罗敷带了进去。

罗孱含着块布子在嘴中,那喊出的声音模模糊糊,偶尔一声惊呼,之后便是一群人含着叫罗孱再忍一程子,再使把力。

罗敷刚冒了头,罗孱便松了嘴巴里的布子,嘴唇抖了抖委委屈屈的嘴角下撇,泪珠子便掉了下来。罗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旁人犹在鼓劲,小娃娃冒了头,叫她再加把力。

罗敷扑过去,“我知道你有话说,文彦舜外男进不的殿来,我老远瞧见了,他在皇后宫外等着你的好信儿呢,你努把力,二人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有人接着给罗孱嘴里塞回那布条,动作急促便有些粗鲁,罗孱嘴巴里塞的满满当当有些反胃。罗敷看她难受赶忙取了出来,重新叠好放在在她嘴边,等着她自己来叼着。

“疼……”

罗孱半天发出这么句声音。

罗敷突然不忍心看下去,扭头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如今这样虚弱,自己得给她些底气,同她一道哭算怎么回事,那不成帮倒忙了么。

罗孱眼睛都叫汗水迷着了,眼前明晃晃的烛光一霎雾蒙蒙的,罗敷将布子送到她嘴边她便含着,使起力气来拽断了梁上挂的那条绳,罗敷便伸手过去叫她抓着,她一掐她胳膊,罗敷便知道她要使力,赶忙使眼色给产婆协助着将小娃娃向外扽。这才是熬着油似的漫长,罗敷不断用自己空着的手给她擦拭着脸上成片的汗。

而自己给她抓着的那只肩膀,好似已经被掐的没了知觉,只剩机械的举着,方便罗敷发力。

原是发两次力一歇,到后头撑不住一次一歇,再后来好几次没撑到最后,中途便会嚎上两嗓子。就这么得遭罪,小娃娃的肩膀露出来好歹松快了一大截,后头哧溜溜叫拽了出来,产婆倒提着在屁股上拍了两把,小娃娃哭声震天响,屋内屋外都是一片欢腾。

罗敷抱了那叫她废了半个胳膊的小娃娃送到罗孱面前,“你瞧,是个男孩儿,哭的多带劲儿,气得直蹬腿呢。”

“罗敷,我累了,今后你得替我好好照顾他。”

罗孱一下睁眼一下闭眼,好一会儿没说话睡了过去。

皇后等着这头事情忙完了才进来看她的重孙子,她抱孩子的姿势奇怪,看也不像是个熟手,将小娃娃抱得不舒服了,刚刚哄好的小霸王又不干了,嘤嘤的甩脸哭鼻子去了。

皇后有心要同小娃娃亲近,罗敷看她却好似束手束脚的模样。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叫你进来,是本宫失了分寸。”皇后将孩子送还给几位嬷嬷,看样子倒是打算同罗敷好好聊聊似的。

“这是小的自愿请求,同娘娘无关,娘娘无需挂怀。”

罗敷从从容容的,皇后瞧着越发的顺眼。那时罗敷一支“旋舞”大出了风头,皇后看她那轻浮姿态很是不喜,想也未想过要将“绿牡丹”的名号给她。

可如今却将她放在了心上,处处皆是满意,长相百里挑一不说,大事儿上不显慌乱也是一条,瞧她半天不见抬起右臂,似乎有所察觉。

皇后手指上带着描金的护甲,细长条的伸出去老长,正要伸手去捏她看看,又恐怕自己护甲划伤了她,头一次自己上手将那东西取下来交给旁的宫女打理。

她捋起罗敷空荡荡的袖管,那细细白白的小胳膊上青紫一片,几个印子深的过了头,似乎已经冒出了些血珠子来。

皇后吩咐一旁随侍宫人,“去取些化瘀的药来,伤成这样子,可毁了这一身的细皮嫩肉。”

罗敷这下似乎也有所察觉,皇后对她,好似殷勤的过了头。自今日见面开始目光便在她身上左右逡巡似得。她进宫这些日子,好似每日都能遇见些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谢娘娘赏赐。”

“哪里是什么赏赐。”皇后抚她头顶密密实实的乌发,她头发生的柔顺浓密,皇后这动作同一个亲密长辈往常的爱抚如出一辙,甚至爱怜的摸了摸罗敷柔软的耳骨,“你同罗孱交好,在本宫眼中都是些可人疼的小辈,没什么分别。”

宫人取来了药,皇后好歹没细致到自己亲手为罗敷上药的地步。再说众人惦记着刚出生的小娃娃,皇帝喜气洋洋的带着在外面等的心焦的文彦舜进来。皇后也顾不得同罗敷再话什么家常,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围着小娃娃打转去了。

天色暗的很了,罗敷得了东西,想着自己这便算功成身退了吧。别人一家人欢欢喜喜,她越发的思念亲人,也更想念小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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