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瑶光不去开口,转身去西厢取另一些花样,眼见这桌子上的都被姑娘否遍了。
“姑娘瞧瞧这些可有合心意的?”瑶光又捧来一匣子,用手帕抚了上头的浮灰,这里头的花样时候可长,多少年岁未有人用过了,都不是这些年邺城时兴的花样。
唐玉晚抬手翻了翻,只见最下头压了个奇模怪样的绣样,是个兽纹,倒是威风凛凛的不似平常,有些发黄老旧,后面刺了白泽二字。
她捡了这绣样去书架里头自高到低翻找,从第三层抽出一本《抱朴子》,果真在其中找到了白泽一物,眉间有欣喜涌上,吩咐瑶月与瑶光将其余绣样收了回去,她要绣白泽。
“姑娘,这样子城里不大时兴了,还是奴婢方才说的鹰好些。”瑶月一边收拾着绣样,一边不甘不愿的开口。
唐玉晚支开绣架,头也不抬的捻针笑道,未觉瑶月语气含了些不满“就是不时兴的用的才少,与旁人才不同。况且这寓意也好,我倒是觉得十分合适。”
瑶光捅了捅瑶月一下,叫她别再多言,瑶月素来敬重瑶光,只得将话都憋了回去。二人一同收拾绣样出去后,瑶光才将脸耷拉下来,看着极有威严,十分渗人。
瑶月还沉浸在那绣样一事,有些不开心,垂着头自顾自走着。
待到去了西厢,瑶光将西厢的门重重一合,惊了瑶月一跳。只见瑶光怒气冲冲的倒了盏茶水径直泼到了瑶月脸上,水不算热,滴滴答答的顺着瑶月的脸流到了衣领里。
“瑶光姐姐。”瑶月有些不甘愿的喊了句。
“清醒了吗?”瑶月肃着一张俏脸厉声质问瑶月。
瑶月抹了把脸上的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睛通红“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委屈的不得了。
瑶光气的放在身侧的手一直颤抖,抬了抬却没忍心打在瑶月脸上“谁许你多话的!姑娘是主子,你是奴才,哪怕主子对你再好你也不能忘了做奴才的本分,姑娘都选好了绣样,还要你多嘴做什么!平日里你对姑娘行为多加干预我忍住未说,这次实在太过了!那是给未来姑爷的东西,怎好听你的意思?你不嫌膈应,我都替你臊得慌。你且在这儿好好想想!”
瑶光说罢便摔门而去,胸口气的上下起伏,终是调整好了心态,嘴角扬起笑意回了唐玉晚的屋子。她与瑶月一同被买进淮城公府,自小一起长大,她晓得瑶月心高气傲嘴上又利落,生怕瑶月做出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如今敲打一番,即是为了姑娘好,也是为她好。
心大爬床的丫鬟,从来不缺。
八月十五那日,元王府闭门谢客,凡是携礼物前来抱有侥幸的大臣,皆都被木生客气的从侧门请了出去。原本这些平常是门前守卫的事,但萧子安突然有了良心,发觉只让守卫去打发那些朝臣实在有些不够重视,这才派了木生门前。
瑶光奉唐玉晚的命前来给萧子安送香囊,木生眼神好,打老远就看见道粉色人影而来,走近了这才见着是唐玉晚跟前儿的大丫鬟,当即绕道角门去迎她。成亲前未婚夫妻不得见面,派个丫鬟来也是常事。唐姑娘跟前儿的人来,想来殿下是愿意见的。
守着角门的小厮见过瑶光几次,当即脸上堆了笑去招呼“姑娘来了,可是唐姑娘有事儿,您先等等,我去通报声。”转头却就见木生快步过来,脸上的笑意一收,去给他问了声好。
木生扬了扬手里的拂尘草草应了,走了两步向前打趣道“瑶光姑娘可是不是不登三宝殿,是唐姑娘遣你来的吧。”
瑶光与木生也算熟稔,当即带着柔和的笑意开口“那公公可愿意让我进去。”说罢从怀里拿出个雕花匣子给他瞧。
木生笑意更甚,还算年轻的脸上愣是笑出了笑纹“愿意,愿意,姑娘跟我去就是了。”他前头引路,时不时打量着身后规行矩步的瑶光。
见她一身简素,面上未施粉黛,头上也只绑了两条丝带,心里有几分明了,微微点头赞许,这丫鬟是个安分的,未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萧子安面前摊了一本书,书页泛黄折旧,看着有些年头了,他是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书页,眼睛一错也不错,却始终不见他翻一页。
窗棂处放的日晷已经偏西,他的心底有失落微不可见的渐渐涌起,却始终尚存希冀,坐在那处一动不动。直到木生小心翼翼的来说唐姑娘遣人送来了东西,萧子安有些僵硬的身躯才骤然松懈,唇角有微不可见的笑意扬起,砰地一声阖上了书许久才起身。他终还是等到了。
待他从木生送来的匣子里取了那精巧的香囊,借着光去贪恋的打量,那香囊在起落间隐隐涌动出甘草香,底色是玄色的,上用银丝绣成白泽图样,他在《山海经》与《抱朴子·内篇》都曾见过图案,遂才认得,书虽不同,画的却大同小异。这物只存于传说中,无人见过,阿迟绣的有模有样恍若活了般,他险些就信了世上有白泽这一东西。萧子安有些骄傲,皆因唐玉晚是他的。
萧子安定了定神,却又沉思蹙眉,提笔去写了一纸条,用手指用力捏了许久,直到平整才唤木生去送与唐玉晚,若她送这白泽真如其寓意,他也都听她的,不过是麻烦些罢了,却比不上她对他的期待来得重要。
木生将那条子转递给外面垂头安分侯着的瑶光,又唤马车快速送她回淮城公府,将那条子送给唐玉晚。
车夫驾车技艺娴熟,马鞭在空中挥的嗦嗦作响,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宽广的马道上,车内的瑶光小心用双手捏着那纸条,视若珍宝的盯着,手上轻不得重不得,重了怕捏坏了,轻了又怕掉了找不见。
待瑶光将这东西给了唐玉晚,唐玉晚摸着那张信纸,上面仿佛还有萧子安书写时留下的温度,她仔细看了几遍收进抽屉里。时不时又偷笑,那字没什么风骨,却是横平竖直一笔一划仔细写着的,有些厚重感,一看就是出自萧子安的手,旁人再也写不出这样的字了。
酉时的梆子刚敲过,惊动了街旁人家窝在窝里的老黄狗,有男人呵斥了几句,那狗才呜咽着不甘愿收了声。四方再次归于平静,只有门前挂的灯笼在细风里明灭。
便是已经擦黑,天也是热的,让人闷出了一身细汗。有道人影在掩护下出了淮城公府的后角门,细看是个女子,身上披了件深色的薄披风,她四处张望后登上了停在巷口的马车,头上的簪子隐隐在兜帽处露出一角,在黑夜里划过一丝光华。
她解了闷热的披风,叠好放在身侧的小几上,马车里设了冰鉴,有丝丝凉意涌动,倒是比外头还清爽许多。
萧子安抿唇碰了碰挂在腰间的白泽香囊,用余光去偷偷看了唐玉晚几眼,见她坐的有些远,却不敢放肆的靠过去。自上次他私闯闺房,惹得她哭那事之后,他见了唐玉晚,比谁都要君子。
“阿迟,今日是我生辰……”萧子安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身体有些微不可见的向唐玉晚那处挪了挪。
唐玉晚垂着头咬着唇畔小声开口“我知道,香囊收到了?”她双颊绯红,定亲前与定亲后见面是不同的,如今见一次面都要羞恼的不行。况且,她有看阿澄送的那件东西,怪羞人的……
可无疑,心里又是相见他的,不然也不会收到他的纸条后那样迫不及待,可心里又有些抗拒,觉得怪难为情的。
“收到了。”萧子安从腰间将香囊解下,车间浮动着檀香与甘草混合的香气,异常好闻。他将香囊递在唐玉晚面前,绣着白泽那面正对着她,眉眼间带了笑意“圣人治天下,白泽奉书而至。我不是圣人,可阿迟今日却送了这于我,是有何希冀吗?”
唐玉晚片刻才抬眸,方才的羞赧被她压于心底,水灵灵的眼睛直视着萧子安,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动人,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是有希冀,一是趋吉避凶为你祈福,二是望你达于万物之情,三是望德者治世,使百姓免于困苦。”
她抿了抿突然有些干涩的唇,有些紧张的揪着膝上的衣料“我在想,你会愿意成为那个德者吗?”
萧子安突然便笑了,唐玉晚少见他笑,这他生的俊秀好看,一笑宛若春暖冰裂,化了一池春水。
“你该多笑笑的……”唐玉晚痴痴的看着他,有些傻愣愣的开口。
猝不及防的,就被萧子安搂进了怀里,只听他语气里带着笑意“好,听你的。阿迟,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唐玉晚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说话间胸腔震动,抬手揪了他的衣襟。
未等唐玉晚作出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又搂紧了,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继续缓缓开口,呼吸扰的唐玉晚颈间发痒“阿迟想让我做那个德者,我便听你的。要成德者去治世,怕是要费一番功夫,阿迟知不知道朝堂上那些大臣十个里面九个贪,做德者圣人很难的,我都愿意为了阿迟的心愿做这般困难的事了,阿迟能不能对我好些,给我抱抱好不好。”
唐玉晚心情复杂的圈住他的腰身,心不可否认的发软,像是泡在水里的馒头,都要成糊状了。窝在她肩头的萧子安唇角一扬,依赖的蹭了蹭她的面颊,蹭的唐玉晚心上一颤。就听萧子安碎碎念个没完“这条路很长的,阿迟要陪我走下去啊,不许半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不然我一个人很寂寞……”
许是他今日生辰的缘故才这样孩子气吧?唐玉晚心里这样想着,手抚上了萧子安乌黑的发。往日里总是自己依赖他,他看着总是无所不能一样,永远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所有人都忌惮他,都惧怕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