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五经房中春秋房的经魁。
不愧是进士的弟子!
赵悦书等人比宋时还激动,险些把榜撕了,高声吩咐跟来的家人:“中了!宋兄中了!快回武平县报信!”
宋时讨了提学大人的欢心,他们在长汀县掀车打人这事就算翻过篇了,老大人定然不会再责罚他们了!
周围众人见宋时身材修长、肤色白皙,口音是纯正的北方官话,不像本地书生,也都十分理解他们的激动——一个长在北方的考生回福建来还能考到前三,不容易啊。
可惜岁考在即,这几个书生身上还悬着罪责,不敢像平常一样去酒楼庆贺。宋时也不需要去酒楼庆贺,这个成绩就足够他晕陶陶的了,他辞了众人,把自己关在客栈房里,顶着高温蒙上被子,打着滚儿品味了一下午成绩——
他一个高考成绩勉强上六百,大学也就是个211工程的普通学生,居然在福建考了前三!还是考古文和古诗考出来的!
虽然不是案首,经魁也是很值钱的啊!前三名明年都不用考科试,可以直接下场考乡试了!
他在床上折腾了半天,才爬起来给父亲写信通知这个好消息。不过他暂时不回武平,要等赵悦书等人岁考之后一道回去。
岁考却比他们院试容易,只考一天,考完后督学还要面阅诸生,指点卷中优劣。这一回因为宋时考得好,方大人果然轻轻放过了众书生,没对他们多加训导,只按成绩分等,一二等的都许他们从甬道通正门出去,算是显耀他们。
提学检阅过诸生,这群书生总算自由了。
众人约好了回去就找地方饮酒庆祝,然而他们临行去辞别提学时,方大人却拉住宋时的手,含笑问他:“你令尊就是从前任广西容县大令的那位宋令不是?我听说宋令最擅长承事上司,接待宾客,如今汀州府岁考已完,我正要去各县巡察县学、社学事宜,索性便先随你们去武平。”
……
诸生幽怨的视线悄悄转向宋时,无声地询问他是怎么招得提学大人如此喜爱,一时半刻都不肯离开他。
——肯定是他们在容县做官时,下县巡查过的巡按、提学御史和路经本县的官员、进士们在官员之间给他们扬名了。
宋县令能在这两项上出名,当然是因为有他这个搞旅游出身的儿子。
宋时上辈子就是旅行社高层,这辈子刚出生时还背了十几篇旅游线路、产品设计类的论文和期刊文章。出生十多年来反复背记、反复在记忆中理解,就是再难懂的东西也都能开悟了,设计出的线路贴合各类来访者的需要,保证踏进容城的上官、游客就像参加了豪华纯玩团。
不,再豪华的旅游团也比不了他们县的接待团!
旅游团都是一个导游对应一个团的游客,他们这是一个游客对应一个团的导游!而且是针对客人不同需要,配置了不同旅游项目和导游!
针对回乡扫祭时路过本地的官员、进士等,多请才子、山人作陪,带他们游览真武阁、开元寺、杨妃故里、都峤山等古迹、山水;对于来检察的提学、巡按御史,则以县内游和高档宴席为主——比大郑做菜技术先进了数百年,以炒菜为主,煎炒烹炸、蒸烤焖烩兼备,冷饮热菜齐全,使用天然虾粉、蘑菇精、鸡精调味的高级宴席。
在广西吃过的几位御史都赞不绝口。后来宋县令大计和考满两次都评了“称职”,宋时不禁暗地怀疑过,这么高的评价都是靠这高级宴席刷出来的。
只是想不到,这名声竟都从广西传到福建提学御史的耳朵里了。
宋时心中充满专业能力被肯定的自豪,目不斜视,只当作看不见那些生员哀愁的神色,朝着方大人深深一揖,热情地应下了他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忉怛:【刀达】忧愁焦虑
第14章
学政下县巡察,也不是拍拍脑袋就能走的,而是要先下谕单晓谕各县迎接,带着学政衙门的差役同行。
宋时先一步知道了他的意思,就立刻打发家人送信回去,让老父抓紧收拾宾馆、备办宴席,通知本地名士才子准备陪游。这种迎候上官的正式宴习,按例是要叫教坊司伎女侍宴的。不过迎候学台最好要风雅的、会作诗的,他们县里这些伎女只会丝竹、歌舞、蹴鞠,连个驴球都不会打,也就只好在外围配个乐、站个群演……
算了,才伎不够,就才子上吧。反正方大人也不是那种好女乐的人,与其赏妓乐歌舞,不如赏诗词书画,万一得大人点评几句,还能给他们县里的才子们扬扬名。
他在信里安排好了书生们的用处,叫家人飞马回去报信,又代他父亲写迎候提台的禀启。
这东西惯来都是他写的,套路极熟,仿着宋大人的笔迹,提笔就是依韵合律的骈骊俳语:“伏以玉烛调和五色,转灰葭之管;璇台布泽三阳,回谷黍之春……恭惟台台,金启精英、玉融风雅……共仰元功之调燮。某朴樕微材、章缝贱品,绾铜有惧茂弘、结绾常惭叔度……伏冀台慈、俯垂鉴采。”
这禀启里用的都是官场套话,下面写得千篇一律,上官其实也不细看,大体上用词尊敬、格式不错就行。他刷刷几笔写好,便叫人到街上买了大红禀函、白棉套封,将禀启连同武平县快马送来的土仪装好,上给方学政。
方大人也不甚用心看,叫人收起禀帖和宋县令让人送来的蜂蜜、茶、蜡、竹丝漆枕等物,倒是取了一柄柔嫩如绢的竹掌扇,自己摇扇借风,满意地说:“宋令有心了。五日后本官就到武平,你叫人送信,令他清早出县相迎便是。”
长汀、武平两县间只隔三百里,乘马车只要两天就能到。方提学特意带宋时跟着自己回去,进城前还在城外驿馆歇宿了一宿,换上簇新衣袍,趁早上凉爽,乘车进城。
行到县北北高门前,已见到宋大人带着一县举子、生员、有才名的儒士在长亭相迎。方提学视察了一番县内出色的学子,一一问了经籍,见众人都能引经据典,流利地答上来,便夸了众人几句,吩咐道:“本官不能在武平久留,待会儿便先去县学一观,再慢慢看各地社学。”
县学离他要下榻的府宾馆不远,众人朝县学去的时候,宋时就先嘱咐家人到宾馆洒扫,在屋里点上香、摆上冰盆、备好饮料点心,等众人参观回来好吃用。
提学如今被宋大人和县丞、教谕及县里的举子们簇拥,也注意不到他一个小小生员何时落后,何时又赶上来。走到县学门前时,他又看见宋时落在稍后一点的地方,还以为他一直着,便含笑指着校前泮池说:“你们这些新生员也该入学校了,我在武平能待数日,说不定还能见着你们行入泮礼。”
宋时知道这机会难得,躬身谢道:“恩师这般爱护学生,学生们感恩不尽。来日入泮礼必为武平一县文人盛世,到时学生自当作文记之,若差能入眼,还望恩师点评几句。”
方提学含笑摇了摇头:“你这学生真是不白认老师,得见我在眼前就要我点评文章么?那也要看你写得好不好,若有好文章我自然点评,哪怕多与你评几篇也不为难,若不好——那些不也是我的门生?可别怪我作老师的只偏爱好学生。”
宋时眼睛更亮,一下子悟到了他的真意——方提学对他真十二分的厚爱,不光肯像他想的那样指点他作文章,还要借着评文抬他的名声!
他惊喜得脸都有些红,连连保证自己要尽力作文,跟着方提学进了县学。
武平县学是本朝初县令李牧所建,距今也有百余年,虽经多次修葺,也已不复早年的光鲜,廊柱颜色已有些褪了。
但方提学进去看时,却见学舍里面的粉墙刷得极洁净,走廊一面墙上贴满生员的功课,文笔字体皆有可观处,纸边有教官用蓝笔写的点评,看得出字字用心。
徐教谕便指着上面的文章给他介绍县里出名的才子,其中有几位正是教提学训过几回的。方大人细看他们一派忧国忧民的文字,又想起他们那天挽袖子打人的模样,忍不住感叹了几声。
教官们也觉尴尬,连忙把他引进学斋。
里面的桌椅虽不是新的,却也漆得油亮,没有什么缺损之处。屋内窗户洞开,明亮爽眼,四壁糊着雪白的墙纸。墙上悬了蒲艾,和着浸染多年的书墨香气、不知何处来的薄荷清气,叫人一进门便觉醒脑提神,果然是读书的好地方。
课室前有一列书架,上摆着些经史旧书和学生月考的文集。
方提学上前去拿了本文集翻看,眉目舒展,微微颔首:“县学不消装成什么天宫模样,只要能叫学生塌下心读书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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