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2)
纵然心底万般不愿, 但面对阿耶的坚持, 李穆的劝解, 洛神最后也只能和阿家、阿停道别, 坐上停在门外的那辆车, 到了码头, 登上一条高胤方才雇来的船。
阿菊和侍女们忙着收拾舱屋, 铺展铺盖的时候,洛神呆呆地坐在一旁,想起方才和李穆离别的一幕, 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喜欢陆大兄的。
他和阿耶,是如此的相像。
无论是他的样子, 他的风度, 他的才华,他的人品, 还有他望着自己时的温柔目光, 无一不是她理想中的良人模样。
后来, 阴差阳错, 陆大兄离开了建康, 远去西南,她也嫁作了李家妇。
她是在去年深秋时分嫁人的。
如今才次年的早春。
时间并不算很长, 总共也不过寥寥数月而已,中间还要除去他去往蜀地打仗的那段日子。
但不知何时起, 她的注意力, 开始停留在了这个名叫李穆的男子的身上。
他和父亲,和陆大兄,和她熟悉的兄弟们,是如此的不同。
在他的身上,洛神仿佛闻到了一种新鲜的,不由自主吸引她感官的男人的味道。
从一开始的厌恶到经历昨夜,半推半就之间,她终也因了这个男子,真正地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小妇人,满心满眼,都正充满了那种混杂着害羞、欢喜、还有某种隐隐期待更多似的新奇之感,突然之间,父亲这般从天而降,以听起来其实很是不讲道理的一个理由,用几乎强制的方式,将她从李穆身边带走了。
更叫她伤心失望的,还是李穆的态度。
他可是她的郎君呀!
昨夜,他才和她做过男女之间最亲密的那件事。
当时他抱着自己,一遍遍地亲吻着她的身子,他对自己的那种喜爱,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得到。并且,从中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一种因被他需要而产生的满足之感。无论是身,还是心。
但为什么,仅仅才过去了一天,面对她的不舍和求留,他竟也如此狠心?
难道只是因为父亲的坚持,他便退让了?
今夜,但凡只要他曾表露出希望她能留下的意愿,她便一定会留下的。
但是他没有,反随了她的父亲,劝她回建康。
这一切,怎能叫她不为之黯然伤神?
舱门外传来脚步声,高峤进来了。
洛神在心里,生平第一次,对阿耶起了不满之感。
“阿弥……”
他看着洛神,迟疑了下,轻声唤她。
洛神看都不看阿耶一眼,起身,快步走到睡觉的地方,连鞋也未脱,人便躺了下去,面朝里,背向着他。
高峤立在女儿的身后,沉默了良久,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弯腰下去,替她脱了鞋,又将她双脚挪到了被子里。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生怕惊动了她似的。
洛神闭着眼睛,又听到父亲低声叮嘱阿菊仔细照顾自己。
片刻后,他听起来带了几分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地去了,消失在了耳畔。
洛神缩在被子里,将自己的身子蜷成一团,眼泪悄悄地又流了出来。
……
几天后,高峤带着洛神回了建康。
萧永嘉从去年底又搬去白鹭洲,这一个多月的时日,一直不见她露面,也没有传回半分的消息。
高峤先前也如往日,白天总是忙忙碌碌,夜间睡觉之时,人虽疲了,但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时辗转难眠。有时想到她离开前留下的那话,说有事需考虑,考虑好了就寻自己说,回忆她当时态度反常,而又过去这么久,始终没后话,如同头顶悬了块石头,心里难免忐忑,前些时日,也曾叫人传信过去问她的近况。
但当时,也没有回信。
高峤想起那日自己动身去往京口,乃一时念起,连夜上路,当时并没有知照过萧永嘉,就这么把女儿给带了回来,终究还是有点心虚。
到了家,吩咐人先将女儿安顿好,自己正想着该如何去向萧永嘉交代原委,高七递来了个口信,说长公主前日遣了人,叫他过去见她。
已经过去两日了。
高峤不敢怠慢,换了身衣裳,收拾好头脸,立刻赶去白鹭洲,上了岛,听下人说长公主人在画潮轩,急忙寻了过去。入内,却不禁一愣。
画潮轩建于江畔,萧永嘉正临窗望江。
江风从开着的窗口涌入,掠动她的袖袂,衣带当风。
听到高峤入内的脚步之声,她转过头来,发束简髻,月白衣衫,肩上只披了条御风的长帔。
全身上下,除腕上还戴了只她从小便套上的玉镯,不见珠翠绕身。
一张面庞,更是洗尽铅华,看不见半分的脂粉,干干净净。
多年以来,高峤早习惯了萧永嘉艳妆丽服的模样,突然看到她这个样子,素眉清目,不但似换了个人,看起来竟比往日还要年轻了些,起先竟有点不敢相认,顿了一顿,才唤了声“阿令”,语气充满惊讶。
萧永嘉比起先前,人清瘦了些,但精神看起来却是不错,神色更是平静,点了点头,叫他入座。
高峤压下心中疑虑,看了她好几眼,迟疑了下,问道:“你……怎的了?可是身子不好?”
萧永嘉淡淡一笑:“我无事。知你事多,扰了你。你莫见怪。”
高峤第一反应,便是她在责怪自己没有在收到口讯的当日就赶了过来。
“阿令,你莫误会。并非我推脱不来。乃是前几日去了京口,今日方回。”
他立刻说道。
萧永嘉一怔。
高峤见她一双妙目投来,目光带着疑虑,忙道:“有点事,我亲自去了趟李家,见了李穆一面……”
他略一迟疑,小心地看了眼妻子。
“……顺便,把阿弥也带了回来……”
萧永嘉显是吃了一惊,双眉立刻皱起:“女儿在哪里?好端端的,你突然又把她带回来做什么?”
高峤见她一改方才的出尘模样,似要发怒的样子,心下一阵紧张,急忙道:“女儿在家,今日刚到的,她无事!你也莫急,你听我解释!”
他安抚妻子几句,转身来到门口,将轩里的人都打发去了,命不许靠近,又闭了门。
萧永嘉蹙眉盯着他,一脸的不悦。
高峤回来,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开口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萧永嘉还没听完,便大怒,拍案打断了他。
“高峤!你这个老东西!你是成日和人算计,把脑子也算计坏了吧?我女婿怎会是图谋不轨之人?你再胡言乱语,你给我当心!”
高峤见状不妙,急忙摆手:“阿令,你耐心些,听我讲完。我们就一个女儿,女儿都嫁他了,他若好好的,我怎会无端冤枉他?便是他自己,也未否认!”
萧永嘉这才勉强忍住怒气,又惊又疑:“你此话何意?”
高峤便将那夜自己赶去过去,将李穆唤到江边,两人对话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他眉头紧皱。
“阿令,他狂妄胆大,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被我点破,当着我的面,竟也说出如此僭妄之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他还不过只是一个卫将军,日后倘若叫他再得势力,他会做出何事,我实在不敢断言。”
“莫说你是陛下亲姊,我高峤便是没有尚公主,也不能坐视这等犯上作乱之人扰乱纲纪。朝廷南渡以来,国势日益衰微,何故?正是内乱频频,人心不齐。国本不宁,若再添如此野心之人,日后一旦得势,兴风作浪,不必胡人南下,南朝亡矣!”
萧永嘉怔住了,坐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慢慢抬眼,望向了他。
“便是因此,你才将女儿接了回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可见此刻心绪是何等纷乱。
“我高峤的女儿,怎能嫁如此一个野心勃勃意图作乱之人?故我连夜将阿弥带了回来!当初将她下嫁,本就委屈了她,如今知道李穆是何等狼子野心之人,又怎能一错再错,坐视不管,叫她身陷泥潭,日后再遭受牵连?”
萧永嘉抬手撑额。
“阿弥可知道了?她是如何态度?”
高峤眼前浮现出那夜女儿不舍离去的样子,又想起她在船上不理自己,心情也是沉重无比。
沉默了片刻,道:“她还不知原委。只道是李穆要离家,我才将她接回。全是我的不是。当初一言不慎,害了女儿。好在成婚时日也不算长,才数月而已。料过些时日,她也就慢慢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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