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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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可置疑。

她当体谅他们。

始作俑者,为当初强行娶了自己,乱了她心,今又弃她而去的男人。

幸而,如今她脱身,也不算晚。

他走便走了,当梦一场。

最后,洛神这般劝慰自己。

……

日子一天一天,过了下去。

转眼,从李穆离开算起,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时令也入了暮春三月。

兴平十六年的三月三日,南朝太平无事。草长莺飞,春风骀荡,正当游目逞怀,及时行乐。

一年一度的曲水流觞之会,在乐游苑里举行。

这一日,高许陆朱,建康这些最为显赫的门阀和依附着他们次等士族、门生以及弟子,齐聚在了台城北的乐游苑。

名为曲水流觞,春日雅乐,实则是建康门阀贵族圈的一次关于门庭和实力的暗中显摆较量。

今年的格局,和去年相比,并无很大的变化,依然是高、许、陆三家为大,但和去年相比,显然又有些不同了。

高氏依旧为大。去年虽因联姻寒门蒙了羞耻,但根基深厚,加上李穆巴郡一战,天下扬名,高氏真正的实力,不可能因这场联姻受到多大的实际影响。但与陆家,确实几乎连表面和气,也是难以维系了。

相比之下,许氏倒意气风发。尤其最近,随着关于兴平帝身体不妥、高峤也有意退隐的传言在暗中流传,作为太子舅父的许泌,在许多人的眼里,便成了下一个可能取代高峤的人,身价水涨船高,今日众星捧月,笑声不绝,也是在所难免。

这样的场合,高峤需要露面,高氏子弟自也同去。

一体山墙为隔,乐游苑的西苑,桃花流水,那里,便是女子们祓禊游玩的地方。

陆脩容早几日,给洛神送来了一信,约她当日同去,道许久未曾见面,有些念想。

昔日闺中密友,如今日渐疏远。

洛神每每想起,本就惆怅,她既主动邀约,自己便是再无心绪,也不会拒绝。

这一个月来,萧永嘉更是担忧女儿抑郁不乐,原本就想叫她出去散心,借此机会,这一日,亲自护送女儿过去。

洛神坐于牛车之中,抵达了乐游苑。

苑外,那条足能容四五辆牛车并排通行的车道之上,此刻已是香车玉舆,奴仆如云。

长公主的车,在无数道艳羡目光的注视之下,直接从大门入内,停在了去往西苑的步道之前。

萧永嘉亲手替女儿戴上幕离。

洛神随母亲下车,改坐肩舆,在仆从的簇拥之下,入了西苑,到了一名为“飞羽”的馆舍。

此处属于萧永嘉所有的私业,故不见闲杂外人。虽可听到隔墙不远之外的阵阵嬉笑之声,但周围却花木环蔽,十分清净。

洛神便约了陆脩容在此见面。

陆脩容比她来得要早,已在等着了。

和好友有些时日没见面了,骤然重聚,洛神低落了多日的心情,这才振奋了些,脸上露出笑容。

叙了几句,陆脩容又笑着拜见萧永嘉。

萧永嘉见女儿终于露笑,也是松了口气,知她两人应有私话,自己不便在旁,叮嘱人好生服侍着,自己便出去了。

洛神和陆脩容坐在窗畔。

洛神隐隐听说,陆脩容的丈夫有些才名,却生性风流,故见面后,不敢问她婚姻。

或许是心照不宣,陆脩容也没有提及半句关于洛神的婚姻之事。

她只叹气,说洛神瘦了,又回忆早几年,两人一道来此时的欢乐情景。

说了些话,她便拉了洛神的手,两人出去,来到了那条桃花溪畔,取了罗帕垫在溪边石上,一起坐下,望着面前飘着片片粉红桃花的清溪流水,缓缓穿过山墙,流向了对面的东苑。

一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阿弥,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便是在此处,你在溪头,大兄在溪尾,隔着山墙,一箫一琴,共联东风引的情景……”

“一晃眼,竟就这么些年过去了……”

忽然,陆脩容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

洛神抱膝不动,视线落在水面的几片桃花叶上,出神了片刻,微笑:“许久没有陆大兄的消息了。他去年去了交州,如今如何?”

陆脩容沉默。

洛神转脸看向她。

陆脩容慢慢地转头,望着洛神说道:“阿弥,实不相瞒,我今日约你出来,便是想你帮忙。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洛神一怔,点头。

陆脩容迟疑了下,说道:“大兄当日在重阳赛会上落败,我父亲十分气恼,当时对他大加训斥,道他令陆家蒙羞,大兄自跪宗祠。过后,为避流言,父亲又安排大兄去往交州做太守,原本是想过些时日,就让他回来。”

“去年起,父亲为大兄安排婚事,只是大兄一概不应。父亲大发雷霆,数次派人传信,痛斥大兄不孝,说他若是不应,便一辈子待在那里,永不许回来……”

她望着洛神。

“阿弥,我知大兄为何不愿接纳婚事。他是心中还放不下你。他对父亲,原本极是孝顺,如此忤逆,是我生平前所未见。我极是担心。”

“原本若是这般,我也不会来寻你。但大兄去了交州之后,又染了热瘴,病一直不好。我私下问过母亲派去看他回来的家人,道他在那里,如今很是消沉,病得几乎形销骨立……”

她的眼睛红了。

“我知我不该来烦扰你的。但我又想不出,如今除了你,我还能向谁求助……”

她紧紧地抓住了洛神的手。

“求你,看在往昔交情,能不能写一封信给我大兄,劝他早些放下旧事,勿如此忤逆家父,更要保重好自己身体。我真的担心!我不想大兄因过去之事,这一辈子,真就死在那种地方。”

“如今应也只有你的劝,大兄才会听了。”

洛神一时心乱如麻。

她没有想到,自己从前和陆柬之的事,到了今日,在陆家竟还余波不断。

她更没有想到,陆柬之如今竟会是如此情状。

“阿弥,求你了,你帮帮我!”

她潸然泪下。

洛神迟疑了下,慢慢地点头。

她本就记挂着陆柬之。

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何故,如今消沉至此。

便是出于过去的知音交情,她也不忍置之不理。

她沉吟了下,说道:“阿容,我作一琴谱,烦你代我转给大兄。他见谱,当知我心声。”

洛神通音律,陆柬之亦知雅乐。从前她每每新作曲谱,第一个便会叫人送去给他鉴赏,陆柬之从没有误过曲意,有时还会替她润色一二。

如今各自踏上了不同道路。

这一辈子,从陆柬之当日输给了李穆的那一场重阳日比试开始,两人便缘分尽了。

洛神清楚这一点。

她依然会牵挂他,心底里盼他一切都好,但真若化入笔端,反倒叫她茫然,不知应当从何落笔。

不如以曲代言。

知音若他,必能懂她的心声。

但愿往后,他能振作精神,做回他陆家世子该当有的样子。

陆脩容起先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露出感激之色,含泪道:“阿弥,多谢你了!”

洛神伸手帮她拭去面上泪痕,笑道:“莫哭了。我作了琴谱,便叫人送去给你。”

陆脩容再三道谢,因怕被陆家人瞧见自己在此,再坐片刻,便带了人匆匆告辞。

洛神知她难处,也不强留,亲自起身,送她出了馆舍,目送她背影离去,自己慢慢转身,沿甬道回来,想着方才所言之事,心事重重,回到溪边,出神了片刻,闭目冥想,正在构思琴谱,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睁眼转头,见琼树过来,面带怪异之色,到了近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事?”

洛神问她。

琼树迟疑了下,说:“小娘子,京口沈家来人了,方才竟寻了过来,说想要拜谢小娘子。”

洛神一愣,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再一想,才恍然,终于记了起来。

去年她初嫁京口,遇到了蒋弢之妻沈氏的娘家之事,当时一时气不过,出头帮沈氏教训了她的娘家兄弟,最后为给沈氏长脸,又许诺今年的曲水流觞会,会叫高家给沈家发一邀贴。

当时事后不久,洛神便写信给大兄,提了这事。

高胤对妹妹的叮嘱,向来有求必应。所以到了这会儿,洛神早忘光了自己去年随口一提的那事儿,却没有想到,沈家人真的因了自己的一句话,来了此处。

更没有想到,对方竟还寻了过来,要拜谢自己。

琼树说,来人是沈氏的长嫂何氏,这会儿人就在外头等着。

洛神如今又何来的心情,再去见什么京口来的何氏,一口就给拒了:“你说我不便,叫人带她四处逛逛,再送走便是。”

琼树应了,转身离去。

洛神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了片刻,忽却又将她叫住。

“带她进来吧!”

终究还是抵不住内心深处某种翻腾着的不可言明的情绪,她犹豫再三,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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