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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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桓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

先前得知李穆奉旨要去义成拓荒开城的时候, 高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做梦都跟随李穆同去。

哪怕是替他做个牵马的小兵, 也是心甘情愿。

想想吧, 跟着旷世不遇的战神, 深入北地, 将一个千里不毛的弃绝之地打造成日后挥兵北伐的中继兵镇, 这该当是何等雄伟壮阔的波澜伟业。

光是想想,就让他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 他知道伯父不会让自己去,李穆也未必肯要他——至今,他还是没法抱着那么大的巨石自如行走, 尽管前次他回来后, 一直都有在偷偷地不停练习。

李穆去了已经一个多月,高桓已是灰心丧气, 渐渐绝望, 突然被阿姊叫来, 要自己安排送她去往义成, 显是投奔李穆, 差点没跳起来欢呼出声。

他知道该如何去往义成。

从巴郡沿西汉水过梁州出蜀,再往北, 靠陇南仇池,便是义成的所在。

李穆走的这条路径, 他在自己的脑海里, 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了。

他立刻点头,说了句“阿姊放心,交给我便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匆匆转身要走,行至门口,脚步又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这条北上之路,遇到夏羯主力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一路曲折迤逦,遇小股流兵、盗贼,必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自己是不怕的,打不过就跑,但若是带了阿姊同行,他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

他犹豫了许久,转身,垂头丧气地道:“阿姊,我极是愿意帮你,但我没有亲兵,我一个人带你,怕路上有所闪失……”

他面庞涨得通红,羞惭不已。

想大兄在自己这个年纪之时,已是统领千军。

他却这般无用,莫说亲兵,连块石头都搬不好……

“你去向大兄借一队亲兵,就说想去广陵投二伯父,护送你过江。”

高桓有些不敢瞧阿姊,怕见到她失望眼神的时候,忽听她如此说道。

抬起眼,见她含笑望着自己,顿时茅塞顿开,眼睛一亮。

“阿姊,你等着,我这就去借!”

高桓出来,立刻便去寻高胤,照着洛神所说讲了一遍,眼巴巴地望着。

高胤打量了他一眼。

这个六弟,一直以来,似乎看不上广陵,一心就想追随李穆,他早心知肚明。

李穆去了义成,眼见他整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忽然这时跑过来向自己借兵,说要去广陵?

“恰好我过些时日也要去。你再等几日,到时我带你去。”

高胤说。

高桓一听,傻了眼,却又怎肯就这么作罢,追着高胤不放,道要自己即刻就去,等不了了。

高胤望着他,似笑非笑:“我若不借,你不会又要偷我符印吧?”

高桓脸一热,讪讪地道:“大兄怎如此不信我?上回乃一时情急,无奈用了下策。这回我是真的要去广陵历练,求大兄借我些人,我一刻也等不住了!”

高胤神色转为严肃,盯着他:“就你这点道行,还想骗我?你是又想偷偷跑去义成吧?休打这主意了。过些日,我带你去广陵!”

他说完,转身便走。

犹如三冬冰水,当头泼下。

望着长兄离去背影,高桓实是不甘,又追了上去。

“大兄!我是要帮阿姊!她要去义成。你不也最疼她吗?你就不帮帮她,连几个兵都不借?”

他心里实是为李穆叫屈,一个激动,索性又嚷:“李穆这回奉旨北上,若事成,于我大虞,千秋功业!他舍了南朝富贵,只带千余人马,奔赴险境,此等胸襟气魄,我南朝谁人能及?伯父这回却又把阿姊接回了家。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分明是伯父不看好他,借机又想不认婚事!他为我大虞栉风沐雨,筚路蓝缕,我高家在背后却如此待他,实是不公!幸好阿姊深明大义,要去义成伴他!如此高风亮节,大兄难道你就丝毫不为所动?”

高胤面露讶色,望着激动难当的高桓,沉吟了片刻,撇下他,转身便去。

他径直寻了洛神,将方才高桓寻自己的事讲了,问:“阿弥,六郎所言,可是当真?”

洛神料到高桓瞒不过大兄,方才一直便在等他来寻自己。点头。

“阿弥,李穆战力,当世能匹敌者,或许也只北方慕容西了。阿兄确是佩服他的。只是伯父既在这当口将你接回,必有他的考虑。阿兄恐怕不能擅自做主将你送去义成,你也勿再做此打算,安心留在家中。”

“你若是有话要和李穆讲,大兄可代你传信,如何?”

他想了下,又道。

洛神道:“多谢大兄好意。但我必是要走一趟义成的。你不帮我,我不勉强,我自己再想办法就是。”

高胤和洛神对望了片刻,见她神色平静,也不哭不撒娇了,一夜之间,仿佛再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阿妹了,迟疑之间,听见高桓又嚷:“大兄,你不帮我们就算,可不要去告密!你若告密,我和阿姊,这一辈子都瞧不起你!”

高胤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高胤一走,高桓又是后悔,又是担心,瞧着阿姊,她却如同已经事成,竟叫了侍女,开始收拾起行装,心里又是焦急自责,又是不解,口中道:“阿姊,怪我没用,坏了事。我看大兄是个靠不住的……”

他热锅蚂蚁似地,在屋里团团乱转,忽然,眼睛一亮。

“要不,趁伯父伯母还不知道,我们先走!我去向李协借人!只要我提姐夫之名,几个兵,他不会不借!”

李协便是当初的宿卫营统领,如今已升官进位,掌建康都卫。

“六郎,你好大的胆!前次禁闭还没将你关够,是也不是?”

门外忽然一声怒喝,门被人推开。

高桓吓了一跳,转头,见萧永嘉站在门外,面罩寒霜。高峤在旁,也盯着自己,一脸的不悦。

又见高胤也在他二人身后,顿时说不出话了。

洛神正坐在床边,和侍女折着衣裳。

侍女见状,面露惊慌,纷纷停了下来。

她却只转头,看了眼门外的动静,又继续低头折衣。

萧永嘉跨入屋内,盯了洛神片刻,道:“阿弥,你这是何意?”

洛神停了动作,慢慢地站了起来,朝向父母,说道:“阿耶阿娘既知道,我便也不隐瞒了。我要去趟义成。望阿耶阿娘勿加以阻拦。”

高峤立刻道:“莫说路途迢远,一路凶险,便是坦途在前,你也不可去!从前是阿耶的错,将你误嫁。如今当讲的话,前些时日,你阿娘都讲给你了。阿弥,道不同,不为谋,何况是一世夫妻?李穆非我高氏同道之人!从前不知便罢,如今知道了,阿耶不能一错再错,眼睁睁看着你再被那李穆拖累,误了终身!”

高胤也上前,对洛神道:“阿弥,你莫怪大兄。你年纪还小,六郎更是胡闹。你还是听话,留在家中,可好?”

洛神不言,双目只望着萧永嘉,道:“阿娘,我有话要和你讲。”

高峤还要再开口,被萧永嘉阻了。

“你们先出去吧。”

她凝视着女儿,说道。

高胤无奈而去。

高桓小声嘀咕:“我实是不懂。姐夫英雄盖世,如今又是去替朝廷办事,怎就非同道之人了……”

他话未说完,见高峤面带怒气地瞪了过来,舌头一闪,也不敢再抱怨了,垂下脑袋,怏怏地随了高胤走了出去。

“阿令,你莫训斥,好好再和阿弥说就是了。”

高峤有些不放心,走到妻子身畔,低低地叮嘱了一句。说完又看了眼女儿,叹息了一声,负手慢慢而去。

……

屋里剩下母女二人。

“阿弥,你是怎的了?原本我瞧你也是静下了心的。去趟京口,回来怎就又改了主意?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去了!”

洛神道:“阿娘,你莫误会。我去京口,阿家非但没有挽留,反劝我放下旧事,往后再不必记挂她儿子了。”

萧永嘉一怔。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去义成?”

她上前牵住女儿的手,带她坐到了床边,扫了眼方才叠好放在床上的衣物,叹了口气。

“非阿娘要强行拆分你二人,乃阿娘实是看不出他前途何在。他立志北伐,本就希望渺茫,何况,竟还有自立为大之心!他乃南朝之臣,要达此目的,非颠覆朝廷,如何能够做到?”

“你阿耶对我提及之时,我原本也是不信。但那晚上,我亲口问他,他竟不予否认。”

“阿弥!陛下再无能,也是你的亲舅。无大虞,何来你今日一切?你父是绝不容他有此异心的!”

萧永嘉的眉头紧蹙,出神了片刻。

“何况,即便阿娘放得开这些,但凭李穆一人,这世道如此,外有胡敌,内有门阀,重压之下,他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何止前途!李穆若不回头,只有绝路一条!你便是再怪阿娘,阿娘也不会叫你再跟他的!”

洛神摇头。

“阿娘,你和阿耶对我之心,女儿知道。但女儿必须要走这一趟。女儿要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

“女儿记得,京口观潮那夜,他曾对我言,日后纵然天下人和他为敌,他也不会伤害我和阿耶阿娘。女儿当时不知他话为何意。如今似乎才明白了!”

“但女儿要他亲口给我一个解释。他既早有如此异志,当初为何娶我!娶了我,为何又弃我而去?有朝一日,倘他真的做了乱臣贼子,他又要如何不伤害我和阿耶阿娘?”

她眼中溢出了泪,抬手,飞快地擦干,又扬起了面。

“阿娘!就算我和他就此断绝,也是把话说清,是我不要他了,而不是他这般,丢下一句空话就去了!”

她从床畔站了起来,走到萧永嘉的面前,朝她跪了下去。

“阿娘,我已下定决心,要走这一趟,和他当面把话问个清楚!否则,我将日夜不平,寝食难安!”

“你们若是不肯,除非囚我一世,否则,一有机会,我就自己找去!下回,我就不会再叫六郎去寻大兄求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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