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七(2 / 2)
战争仍旧残酷,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骨。羽箭像是暴雨一样射下去,深入沙土,或是深入谁的身体。
战鼓一次次被敲响,风却逐渐趋近于平静。不断的有哀嚎声传来,战车在沙上艰难地行驶,留下坑洼又无限延伸的车辙。
这不是一次多难的战争,就像是猫与虎的搏斗。
周将军对用兵之道并不擅长,对御下之术也并不精通。他有着新皇一样的特点,暴虐,易怒,可不同于新皇的是,他又胆小如鼠。
敌军如同一盘散沙,轻易就可被击垮。居高临下射出的箭,将城下的地面射成了筛子。不知是哪一支折断了旗杆,大大的周字躺在地上,被脚撵踩过了无数次,破烂不堪。
士气,就是一点点被磨灭的。
前方损失惨重,周姓将军不敢再战,匆匆鸣金收兵。可这锣敲起来,本来士气不振的士兵却是像打了鸡血似的。
只是不是进攻,也不是撤退,而是仓皇地四散奔逃。
江聘经历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役,却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这不像是军队,更像是一群被集合起来的乞丐和流民。找准了一切时机想要逃出生天。
他慢慢用手指拈去剑上的血,转身下城墙。瞿景唤住他,给他带上弓箭。
江聘厉害的是拳脚,更加精准的却是箭术。百步穿杨。
近距离进攻是不该用箭的,瞿景却笑着跟他说,或许他会用得到。
江聘挑眉,笑着接过。
底下乱成了一锅粥,烟尘漫天。他们并没下令再次放箭,都是些被迫为战的人,放了便就放了。
周将军慌了神,他大声叫骂着让那些逃跑的将士停下来,却没人听从于他。战马受了惊,带着他飞速地向城墙的方向奔驰,周围的人也都吓了一跳,急忙去追随主将。
城门忽的大开,江聘身披战甲,带着几千骑兵飞驰而出。马蹄后激起尘土万千,刀光剑影,闪耀成一片。
双方的阵营第一次正面对上,实力如何,当下便就见了分晓。
江聘的军队是他亲自练出来的。北方的汉子本就血性方刚,主将在场,士气高涨,如一支出刃的利剑,所向披靡。
片刻而已,红服的将士便就倒了大片。江聘敛眸,铁臂翻转,银枪闪亮,转眼间,便就斩杀几人于马下。
他不恋战,而是调转了马头,去找那被几人护在身后,早就吓白了脸的周姓将军。
当初与西津的那战,他曾听那个新皇派来的使臣提过他。说他是大夏的第一谋士,为新皇出谋划策无数。
那个臣子没说,但江聘也猜得到。这无数两个字里,定是包括覆灭卫将军大军的主意。
所以,夺命之仇?
他牵引着缰绳,慢悠悠地在那几人面前晃。脸上挂着挑衅的笑,眼睛眯起,满脸的不屑。
周围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属于他的将士都勒了马回到他的身后,马蹄踢踏。
周姓将军的残将也随着他而去,散乱地排开。几千人的战斗,到了最后,他们只剩了寥寥几百人。
而江聘这一方,声势仍然浩荡。
他最得力的那个副将得意地勾唇拱手,扬声禀报,“报主将,此战,胜!”
江聘打了马转身往回看,笑得恣意。他本来就是个痞子像,披上了银甲,就成了兵痞。只不过是地位最高的那个兵痞,统领千军。
他带出来的兵,和他都是一副德行。战场之上,仍旧吊儿郎当。
身后的城墙上,瞿景很默契地下令击鼓。鼓声震耳欲聋,顺着风远远的飘过来。瞬间,本就高涨的士气又上了三分。
江聘捻了捻手指,提着枪指向前方,脸上的笑有些欠揍,“说吧,狗头军师。你想怎么死?”
虽是战败,却也是一军主将,被这样轻蔑地叫做狗头军师,周姓将军气得有些抖。
北风萧瑟,天高云淡。这是一场注定结果的决斗,没什么悬念。
毕竟江小爷曾经那么一副那么得意的样子,说他真棒。
二十万的军队,一场守城战,伤亡与逃跑的士兵加在一起,人数过半。
后来的事情,鹤葶苈是从粟米的嘴里听说的。粟米听阿三说,阿三偷摸摸地趴墙角听瞿景说。传来传去的,有些夸大其词,却还是听得她直笑。
对方与将军近身肉搏,却丝毫不是将军的对手。两个回合而已,银枪翻转,便就将其刺落马下,红缨上甚至都没来得及沾上沙尘。
周姓欲要使暗招刺马腿。将军一眼识破,迅疾手勒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下一瞬便就从其身上踏过,手起刀下,人头落地。
主将被斩,敌军惊慌失措。一副将匆忙执弓射箭,白羽带着疾风向将军闪来。千钧一发之时,将军丝毫未见慌乱,铁臂拉弓,下一刻便就有两支羽箭呼啸而出。
一支拦腰断了那只暗箭,一支则正中敌方副将面门。
敌方大乱,溃不成军。
鹤葶苈一边笑眯眯地听着粟米手舞足蹈地讲,一边忙活着把剥好的栗子调好馅儿。她难得下厨,挽了袖子,把头发束起来,做的很认真。
江聘回来的时候,早就月上中空。姑娘抱着孩子坐在屋里等他,不急不躁。
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是匆匆洗了把脸。屋里的烛火很暗,江聘以为她睡了,把脚步放得轻轻。可进了门,就对上她带笑的眼。
“回来了,我一直等你呢。”鹤葶苈把孩子放进摇篮里,轻声唤奶娘来把他们抱走。她则上前去,温柔地为他更衣,再说着家常儿的话。
“你不要担心我们,我睡的很好,孩子也很好。”姑娘牵着他往屏风后头走,莞尔,“沐浴用的水我都备好了,温热的。”
“对了,我还做了栗子饼给你。亲手做的呢。你喜欢的味道,喜欢的甜度和咸度,我知道得最清楚。”
江聘刚褪去了上衣,正抬腿跨进浴桶里,舒服得直叹气。听着她的话,又顿住。
他抬眸看着靠在屏风边的姑娘,一身素衣,笑得温暖。那一瞬,就像是被小锤子忽的砸中了内心最软的那个地方,酥酥麻麻。
江聘忽的就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好值得。
因为她,一切都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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