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树生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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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世子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小麻烦鬼”,便直直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待站稳后,他拍拍手,蹲下身子,对沈兰池道:“我抱你上去。”

他自幼习武,一身力气,毫不费力地就托起了沈兰池。

沈兰池扒着树干,蹬了一会儿脚,才七手八脚地爬了上去,坐稳了身子。陆麒阳怕她摔下来,便只是站在树枝下,伸手推扶住她的腰。

女子的罗裙垂落下来,色泽轻俏,如春日的花朵。他仰起头,便看到沈兰池眺望着远处的侧颜。她额间有一缕细碎鸦发,挠着眉心肌肤;细长眼睫一扇一合,如一柄扑萤小扇。

“好看么?”陆麒阳问道。

沈兰池目不转睛,道:“好看。”

那人群最深处,是一棵足有合抱粗的大树。树上缀满了各色宝石,形如花朵,绮丽多姿。日头一高,那满枝珍宝便熠熠生辉,一如佛前宝台,令人叹为观止。

“这可要花费好大一笔钱,那般伽罗国的傻大个也真是舍得。”陆麒阳轻嗤一声,又道,“若是你也喜欢这样的树,待来日你嫁了我,我便也弄一棵来。”

“瞎说什么呢?”沈兰池依旧望着那树,口中道,“我可不需要这样的东西。‘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听过这句话没?”

陆麒阳听了,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

阿金朵王子为永淳公主制作宝树的故事,一时在京中传为美谈。永淳出足了风头,便履行诺言,答应嫁给阿金朵王子,和亲般伽罗国。

她倒是嫁的爽快,可她的生母王惠妃却是十万个不愿意。

那般伽罗国地远人陌,又语言不通,永淳嫁过去,只怕是会吃尽苦头。纵是有王子疼爱着,可男人的疼爱又能值几个钱?王惠妃在陛下身旁待了这么久,早就清楚明了男人容易变心的本性,一点儿都不愿意永淳愣头青似地嫁给一个外邦人。

可国事当前,陛下有心与般伽罗国交好,自然是不会拂逆王子的意愿。眼看着和亲之事就要尘埃落定,王惠妃急得团团转,决定去求广信宫的柳贵妃开口帮忙。

她到了广信宫,却不曾见到柳贵妃,只见到了二殿下陆子响。王惠妃心想:这二殿下乃是柳贵妃的亲生子,求他与求那柳贵妃没甚么两样。于是,王惠妃便恳请陆子响帮忙,去陛下面前进言一番。

“我是万万舍不得永淳远嫁的。永淳也是二殿下的亲妹妹,想必二殿下也舍不得。”王惠妃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泪珠,哭道,“还望二殿下帮永淳多说两句。”

陆子响听了,安抚道:“惠妃娘娘不必着急,子响愿在父皇面前进言。只不过,父皇是否会采纳子响之言,这不好说。”

王惠妃擦净了眼泪,心底大石已落了一半:“二殿下如此受宠,陛下定然会考虑一二。有二殿下一言在此,我便放心了。”

说罢,王惠妃便离去了。

陆子响目送她离开,唇角温雅笑意渐渐散去,眸中墨色愈沉。

若是永淳不嫁,那嫁的人就会是沈兰池。

沈兰池不可能离开他的掌心。

所以……

和亲之人,只能是永淳。

陆子响这样想罢,便去了楚帝的书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永淳和亲之事便如此敲定了下来,只等着过了年,楚国将公主送去。次日王惠妃再得知此事时,心痛难当。可到底木已成舟,她却是不能再说什么了。

般伽罗国的使臣在楚京游历过一番后,终于离开了这繁华的京城。

一桩事毕,沈兰池心头微定。

陆子响没有昏迷在床,也不会在之后轻易遇刺身亡。看来,她至少能好好地过了这个年关。如今冬色渐深,天气一日寒过一日;安国公府里头,已早早开始做起了过年的准备。冬季的厚衣也早已裁好,初雪一落,便可拿出来派上用场。

……应该能顺畅地过了这个年,吧?

沈兰池想错了。

这日晨起,她便听见某处传来一阵嚷闹之声。

纵是冬日惫懒,她困意十足,也被这争执的声音闹得再睡不着,只能起身。待梳洗过后,她招来丫鬟,询问外头是出了何事。

碧玉与绿竹面面相觑,小声道:“是二夫人她又来闹了。这一回,竟将宗家那边的族长请了来,说是要让族长评理,论一论家业当由谁来继承,都闹到国公爷面前去了呢。”

沈兰池听了,微微惊诧。

他们安国公府这一支沈家,乃是分家中的分家;因数代前出了头,做了国公,这才成了整一族里举足轻重的大户。所谓“宗家”的那一支,现在也要仰仗着安国公府的鼻息过活。正是靠沈大老爷给的荫蔽,宗家才在在京城附近的青山镇上,做着头一等的大户人家。

肖氏为了争权夺势,竟然鼓动了宗家人来到京城,这可真是厉害极了。

虽然这一招算是“出其不意”,可沈兰池却觉得肖氏有些蠢了。那宗家的族长一家子,都是要靠着她爹沈大老爷吃饭的人,哪会和安国公府对着干?且嫡长子承家乃是天经地义,二伯又有什么可争的?

“走,看看去。”沈兰池披了件斗篷,携着丫鬟,就朝祖父的寿松院去了。

到了寿松院,就见到肖氏一脸愤愤地站在院里,尖声争辩着什么。她身旁站着个五短身量的老头,微微发胖,乃是宗家的族长,沈庆。

没有见着沈辛殊,兴许这一回是肖氏瞒着他,自个儿偷偷摸摸来的。

“族长只怕是不知道!这沈辛固根本就不是沈家的嫡长子,也不是那吴夫人的亲生孩子!”肖氏大声嚷道,“只不过是记在正室夫人的名下,又哪能和真正的嫡子一个样儿?这安国公府,本就该由我家老爷来继承!”

沈庆本是个菩萨面孔,性子也是慢吞吞的,只会和稀泥。听到肖氏这样火冒三丈,沈庆便挤出一团和气笑脸来,道:“哎呀,二夫人,我也知道你日子过得紧巴,但是这事儿没头没尾的,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什么没头没尾的?”肖氏瞪沈庆一眼,嚷道,“我可是特意将娘当年的房中陪嫁都找了来,亲自问了此事呢!做不得假!”说罢,她便推出了身旁一个鬓带霜色的妇人来。

肖氏口中的“娘”自然是沈瑞的夫人吴氏。只不过,吴氏早早过世,肖氏嫁进来的时候,上头已经没有婆母了。因而,这声“娘”喊的极是别扭。

“吵什么吵!”却见房门一开,沈辛固从里头大步跨出,喝道,“爹还在病中,弟妹就这样大吵大闹,像什么样子?”

“这安国公府本来就该是我家老爷的家业,公爹将家业给了你这贱籍女之后,又算是什么事儿?”肖氏看到沈大老爷,完全忘了从前这位长兄待他们夫妇二人有多宽厚,满心满眼都是怒火,“今日我偏要替我家老爷讨个公道!”

竹儿成了废人,桐儿毁了容,如今他们这一房又被从安国公府分了出去。新仇旧恨,今日就一块算算!

“公道?”沈大老爷冷笑一声,“今日二弟不在,我猜这是你自作主张,瞒着二弟偷偷摸摸前来。”

“那又如何!”肖氏高声道,“总比你鸠占鹊巢要行的正、坐的端!”

“你以为爹将家业给我,只是一时糊涂?”沈大老爷负手,冷眼打量着肖氏,“同是闺阁妇人,我夫人就比你聪明的多!当年爹替二弟定下这桩亲事,真真是失策。”

听沈大老爷如此嘲讽自己,肖氏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尖声道:“不是一时糊涂,又能是什么?你本就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庶出子,又怎能霸占这安国公府的家业!”

“你进来,到爹床前来。”沈大老爷怒哼道,“你不是要问缘由?那我便在爹面前仔细与你说清楚。”

肖氏闻言,有些畏惧,却还是壮着胆子入了房间,到了沈瑞的病榻前。

帷帐里的沈瑞半支起身子,问道:“是老二家的来了?”

“爹,是玉珠来了。”纵使心里头气急了,可在脾气难以捉摸的沈瑞面前,肖氏还是得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来。

“你想问我为何将这家业给了老大?”病榻上的沈瑞咳了咳,嘲道,“就怕你听了,回去便要与我那儿子和离。原本我是想替老二遮掩着,让你夫妻二人都畅畅快快过一辈子的,谁料你不要那安稳日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老头儿我也只能直说了。”

“爹,你这是何意?”肖氏心底微微有些不安,“我家夫君再不济,也是您的亲生子,是那高夫人的嫡亲儿子呀!总比这烟花女子的孩子要来的身份高贵!”

“说来,也是我的错。”沈瑞冷嗤了一声,道,“真正的固儿,原本已经被找到了。那年,眼看着就能将固儿接回家,与父母兄弟团圆,可我却按捺不住,将此事告诉了殊儿。……呵,这下好了,固儿是真的回不来了。”

沈瑞的几句话,却令肖氏陡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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