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2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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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池含笑不语,人歪在榻上,胳膊肘也是懒懒地搭在炕桌上。妙真歪着眼看她,见她满面春色,也猜着了一二分。想必她是在外头遇见了安阆,两人说了会话的缘故。
至于说的什么,妙真是猜不准,不过想也是些儿女情长的话。她心里虽有些酸,也酸不至苦。心道反正她才是做正经太太的就要睁只眼闭只眼,且把心放宽。
两人坐了会,白池把胳膊一让,凑近来试探,“安大爷不日也要随舅太太家的车马一路回常州去了,他来向你辞行了么?”
“没来。表哥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既没同寇立出去逛,也没见与良恭一处。”
“左不过到书局去了。”
妙真点点头,“还没到走的日子的,到跟前再来辞也不晚。”
他倒是堵着白池辞了一回,白池不免有些居上的窃喜。她伸手来拉住妙真,温柔得像对手下败将的一种安慰,“他回去,明年春天就要上京赴试了,后年你大约就要出阁了。”
妙真拿扇掩住一抹羞涩的笑,眼波一转,睇见外间似乎晃过良恭的影。
她撇下白池并这婚姻嫁娶的话题,忙跑到卷起的竹箔底下,“有什么事?”
良恭站在罩屏外,不知卧房里有别人,语调就有些随意,“太太叫你。”
“太太叫我做什么?”
“不知道,在园子里碰见那屋里的丫头,就叫我来传个话。”
白池已从榻上立起来,走到妙真后头,“我陪你去吧。”
妙真眼珠子一转,拿扇遮住口鼻道:“别,外头风凉,别把你再作弄病了。你这几日本来就有些不好。就叫他与我过去,横竖他是皮糙肉厚的,不怕风吹日晒。”
良恭心里好笑,面上不显,规规矩矩跟着妙真出门。
自上回罚跪之后,两个人有些日子不怎样讲话了。妙真在别的事情上都忘性大,唯有在他身上,她一丁点的小事都肯记得。
她急着与他怄气,刚暨至院门,就在前头把笑眼向天上一飞,“这样大的太阳,你叫我干晒着么?还不取把伞来?”
这是又作出新花样了,天上分明云翳浓重,太阳只露着个角,光也是黯淡的光,没见过这天气还打伞的。良恭心里抱怨,也只得掉身去取。取来自然不要她撑的,由他撑着,走在她侧后半步。
妙真为的就是这个,还嫌远了,扭头不瞒地瞅他一眼,“你自己看看,这遮得住什么?我半个身子还在外头晒着。”
他只得近前半步,走在她身旁。他自己是不遮的,把伞全歪在她那头。
妙真还是不高兴,睐目睇他,“你身上一股臭汗味。”
想当然是故意挑刺,这时节哪里容易发汗?何况良恭吃过午饭才往外头下人房里洗的澡。
他不理会,反正她时时刻刻都在生气,要问缘故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他剪起条胳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只管心旷神怡地走着。
妙真见他这翛然态度,又是喜欢又是恨,一面又忍不住要与他搭讪,“你方才往园中去做什么?”
“噢,安大爷叫我去,说他不日要回常州了,与我说说话。”
“他要回去,连你都辞了……”
谁人都想着辞,唯独还没来辞妙真,是把她排在哪个份上?
妙真在心里头掰着手算,眼却一歪,又歪到良恭身上,“我问问你,你是男人家,以你男人家的眼光看,安表哥到底好不好?我嫁给他,到底行不行?”
良恭既是意外,也是心慌,随便拈出一句话,都只能是谎。他便低下头一笑,撇得干净,“怎么问我?我见过什么世面?老爷还不是男人家,老爷看他就很好。”
“老爷老了,难免有个猪油蒙了心时候。况且你是年轻男人,和他们长辈的眼光毕竟是不一样的,我怎么不能问你?再说你们两个还有些交好。”
“你看她好就成。”
“我?”妙真是说不清的,安阆好是好,可世上好人太多,不见得都与她相关,“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
她竭力怂恿他表达,“你呀。我和他将来是要做夫妻的,难道你是我的下人,不期望我好?我想做奴才的自然都盼着主子日子过得好,主子成日哭哭啼啼的,做奴才的心里也是要伤心,是不是?怎么不好讲呢?我知道你不论说什么,都是为我,我保准不怪罪你。”
说着说着,话头就有些失公允了,仿佛是盼着他能说出个什么不好出来,“你要是昧着良心说得不公道,我嫁错了人,日后可要怨你。”
这话真是耳熟,良恭心里澜澜一荡,荡出些酸楚。他这人也真是怪,总容易痴迷这云里雾里捉迷藏的游戏,注定终生活得如风中落叶,飘忽不定。
大概是命犯太岁,他只得干笑两声。笑得妙真心里痒痒的,两只眼睛睐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一点哀伤的表情。
然而他将哀愁藏得很好,面上只露着一份尴尬。尴尬得仿佛脚下已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尽管他行走得翛然从容。
在她看来,这尴尬只是为怕说错话得罪人。她哪里猜得到,良恭却是因为作难。要说安阆好,他心里另有所爱。要说他不好,又是睁眼说瞎话。
又觉妙真这一大堆的话里似乎暗藏机锋,非要他说出个情理之外的答案。
他额上起了一层雾蒙蒙的细汗,心里有些焦灼。又经不住妙真一再撺掇,只得模棱两可道:“我看安大爷自然是人品贵重,否则我也不愿与他结交,他也不能与我这样身份的人结交。”
“谁问你他做朋友好不好啦?”妙真翻一下眼皮,“我是问他是不是做丈夫的绝佳人选?”
“他若不是,那你看谁是?”
话音甫落,良恭便暗悔不该这样口快。他瞟了妙真一眼,可巧碰上她枯苗望雨似的一双眼睛。她问的问题是与他有关的,他不是觉不出来,只怕她真讲出个确切的人,彼此都不知该怎样下台。
要明着说,那必定是伤了她的那份骄傲。至于她那小小的骄傲与他什么相干,也未敢细想。什么事情都怕往深里琢磨,真琢磨出个结果,自己也没法对自己交差。
他在儿女情长上一向擅长自欺,含含糊糊顾左言他是他的本能,“我哪里晓得?我只知道一个安大爷。安大爷是状元之才,虽然眼下家道难一些,到底也不算委屈了。”
她马上将目光收敛回去,鼻梢“哼”了一声,“外头想娶我的人多的是。远的不说,这嘉兴府除了我们尤家,还有一户做丝绸生意的邱家,他们家的三公子就请人来说过亲。”
这事情良恭听说过,为这缘故,两家的仇怨越结越深。
“你不知道吧,那三公子我见过,相貌很好,不比你这模样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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